伏地的藍發青年扯出一個笑,舌尖舔去嘴角的血絲,對綿羊頭豎起大大的中指。這種慘狀似曾相識,上個副本也是被整得跟家畜一樣還無還擊之力,唯有不甘心地待宰,他厭惡重溫這種感覺。
對方聲線沉了下去,不滿地說:“我不會殺你。”
“為什麼?”由于腹部的傷,卷發青年的音色嘶啞虛弱。
對方并未回應,他們對峙的幾分鐘卻像是過了數個小時。須臾間,江若江在紛亂的思緒抓住了一條隐隐閃爍的線。
綿羊頭陡然被拎起,雙腿懸空三四寸。不知何時,身後多出了一個身高接近兩米的男人,金發束成高馬尾。哪怕裹在西裝外套裡面,都能看出這人手臂隆起的肌肉。那對美麗的金瞳眨了幾下,毫不費勁地将綿羊頭投擲到雕像堆中。
安黎始一手撿起江若江,另一隻手挂着琴複己。這個姿勢對兩人的傷情不好,但方便行動。負擔了兩個成年人的重量的他依然健步如飛,計算精确地繞過每座雕像且沒有多費一絲力氣。
他輕輕晃了晃臂彎中的卷發青年:“幾樓?”
江若江稍稍緩過來,回道:“三樓,窗戶破了很多的教室。”
剛剛想到那段堪稱災難的回憶,這家夥就出現了,江若江心中很不是滋味。
一方面,那家夥給自己造成的陰霾過于慘烈,以至于他曾被夢魇纏繞幾夜無法入睡。
另一方面,安黎始救了他,江若江知道這是為了自己腹中之物,自然沒有感恩戴德的意思……
隻是,他在這幾分鐘沒那麼讨厭這個怪物了。
——
謝森跟羅亦君身處三樓的教室,她們坐在破掉的窗戶下守了約莫十分鐘,這裡是相對安全的位置。她們緊緊牽着對方的手,焦灼地注視牆上的時鐘。
江若江說過,如果半小時内他們沒有回來,基本就是死了。
腳邊就是三具被琴複己拼湊好的屍體,她們的眼睛為了回避近在眼前的慘劇,皆往遠處張望,不時瞥下緊閉的課室門。
他們能順利嗎……
羅亦君能從手部的握力感覺到謝森的憂慮。
忽然,金色的巨大物體箭一樣地飛快闖入課室,她們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定睛一看,原來是個人,還以為是什麼新品種的巨型金毛怪……
再舉目瞅瞅,兩個女學生倒吸一口冷氣,一時半會不知道要說什麼。
安黎始對兩個發怔的女生視若無睹,直接把兩個傷員平攤在地上,正正就跟那三具屍體成一排。雖然怪怪的,但江若江兩人也沒提出什麼異議。
他們的傷勢不算嚴重,主要問題是石化。
為了兩個女學生着想,裝着植物水的水瓶是由她們随身攜帶的。
羅亦君已經趕緊把水擦抹上去,可是江若江和琴複己的身體仍有一部分的石化未被消除。如果不能一次性解除全部石化,這種狀态依然會繼續蔓延。
這時,安黎始從西裝内翻出一個明顯也是從教師辦公室順出來的塑料水瓶,然後把裡面的液體分别倒在兩名傷員身上。
“你為什麼會有……?”江若江活動了下指骨,頓了頓,如夢初醒一般望向安黎始,“你先去了辦公室?”
江若江一行人離開辦公室後的時間不足以讓那顆植物産生如此多的植物水,所以隻能是安黎始比他們早到。他們在茶水間的時候,碗中的植物水就已經是半滿的,原來是安黎始先取走了一半。
“嗯。”對方安然自若地回應。
“下一個問題,為什麼你知道我們在一樓?”
安黎始沒有開口,江若江知道對方不想回答,便無所謂地搖搖頭。
本性外向的謝森此時展現了少有的扭捏,隻是蹲在地上觀察着兩人的情況,沒敢瞄安黎始一眼。羅亦君想問問一樓的事情經過,舌頭卻打了結,怎麼也開不了口。
琴複己在閉目養神,可江若江看得清清楚楚。
這個年紀的少女面對大帥哥果然很不在行,就跟他在大學不敢跟漂亮女生說話一樣。
不好讓兩個小女生糾結,江若江自覺地将一樓發生的事情給她們梳理一遍。好死不死的,羅亦君的直覺是真敏銳,她即刻問了句:“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安先生跟你是朋友嗎?”
江若江跟安黎始明顯互相認識,但他們卻選擇分開行動。而且江若江在美術室發現對方失蹤時,看上去無動于衷,好像不太在乎那人的情況,不過安黎始倒是挺在意江若江的生死。
這讓羅亦君有點搞不清兩人的關系。
“呃,不算……”
“是情人。”
安黎始淡定搶答。
你說什麼話!說什麼話!剛才不回答我的問題,現在倒是會說了?!
江若江内心的狂怒翻江倒海,他還沒成為gay就直接被迫出櫃了,而且還是跟安黎始一起出櫃!
“曾經!”卷發青年頓時中氣十足地吼道,但很快就因為腹部的傷弱了下去,“是曾經的……情人。”
三束熱烈的視線正摧殘着江若江的神經,兩個小女生就算了,連琴複己都用那種興緻勃勃的目光打量自己。
簡直沒眼看。
他索性舉起手臂蓋住雙眼。
在第三個課時結束之前,江若江揮了揮手把人都聚起來。他在一樓就大緻推理出這個考試的解法了,這個解法并不是百分百正确,隻是他所有想法中可能性最高的一個,且需要團隊合作,因此得咨詢其他人的想法。
“這個可以,我加入。”
琴複己率先表态,她是謝森和羅亦君的主心骨,所以兩個女生也表示跟從。
江若江不情不願地看向安黎始。
很不爽的是,這個解法需要他的幫助。
“我也加入……”金發男子扯緊略松散的馬尾然後彎下腰,雙唇堪堪貼江若江鬓邊細語着,“因為方向正确。”
你小子原來早就知道,一直在看戲對吧!
看來這怪物的興趣果然是看人類跟傻兔子一樣掙紮求生,惡劣得要死。
卷發青年怒瞪對方一眼,疏遠地推開安黎始的臉,得虧他謊造的是“前任關系”而非“現任關系”,才讓這些充滿仇恨舉動變得合情合理。
琴複己了然地分開二人,說:“好了,先把私事放下,我們就按江若江說的來吧。”
退到角落的安黎始情緒歸于淡薄,像一個旁觀者。
——
絲質手帕仔細擦拭過表面,連指縫之間沾染的灰塵也清理得一幹二淨。男子膝跪在地,虔誠地潔淨着面前的雕像。髒污的手帕随後被擱置在一邊的課桌上,那裡還放着一個巨大的綿羊頭套。他維持跪姿,側臉枕在對方硬邦邦的腿上,托起那白得無暇的手臂印上眷戀的吻。
“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險。”
“你才是最容易遇到危險的。”
那座面容柔和的東方像歎了口氣,任由對方的吻。
男人不以為意地笑道:“能夠這樣碰你,我就很滿足了,死而無憾。”
“你不能死!”雕像乍然摟住男人的肩膀,心酸地說。
男人健碩的體格擋住了青藍的日光,正面的陰影更為濃郁,顯得這人身上有種非活物的寒冷。
“沒事的,如果我死了,那你就能找配得上你的完美之物,比如那個金發的人類。”
那與之相顧的雕像亦披上心事重重的黑霧:“我并不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