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千則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在揣測我的想法。
簡一冬的身影終于遠去,消失在馬戲團的場館之中。我轉頭,回身向不遠處的動物館走去。和之前所見到的絕大部分設施一樣,動物館中同樣沒有工作人員,想來也是在躲着我們。
在門口,我們找到了屬于動物館的規則,上面記載着動物館每日表演的時間,以及觀賞動物表演時需要遵守的規則。
大略地看了兩眼,我便伸出手去,揭掉了眼前的這張紙,随即從中間撕開,重複幾次,将整張紙撕成了碎片。
陳自同曾經說過,想找到管理員的方法之一,就是撕掉張貼在遊樂設施旁的規則。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一道黑色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動物館的門口。
确實如同陳自同所說,那道影子隻是隐約擁有人類的形狀,仿佛是一個全身披了黑袍的人類,應當露出臉的地方卻如同是一團一眼見不到底的黑洞,連光線也被吸收進去。它從動物館建築的黑影中漸漸凝結出形狀,随即朝着原本貼着規則的地方踱步而去。
走到近前,它才發現應該已經被撕掉的規則,此刻正好端端地貼在原處。
那道黑影停住了,似乎是感到了一絲茫然。
它分明感知到,自己所管轄的規則受到了破壞,那眼前這張出現在眼前的紙又是什麼?
黑影忍不住湊近了一些,想來很快它便會發現,這張紙相比于原來張貼的那道規則要新上許多。但發現之時,也已經晚了。
安靜張貼在牆上的那張輕薄的、似乎因風吹日曬而略微泛黃的紙張,突然動了起來,如同驟然蘇醒的怪物,霎時間放大到原本的數十倍不止,張開的白色大口朝着黑影猛撲過去,隻片刻的愣神之際,便已經吞吃入口。
“還挺單純的。”
樂語一笑,操控着紙張,将黑影緊緊縛住。
雖然擁有着類似混沌的形态,眼前的管理員卻比混沌要好對付太多了。這也是為什麼陳自同說他們已經多次殺死過管理員,卻依然對混沌束手無策。
從隐蔽處離開,我們來到被擒獲的管理員面前。軀幹被紙張裹粽子一樣裹得嚴絲合縫,管理員隻露出一個沒有臉的頭,朝着我們的方向看來。雖然這存在并沒有五官,但從細微的動作上也能看出來,它應當擁有屬于人類的理智,見我們走近,它發出了人類的語言。
“原來是陷阱。”
不待我說話,它冷笑一聲,“事到如今,你們還試圖從我口中打聽到靈域之主的下落?”
它的聲音仿佛是從空蕩的容器中反複碰撞,傳導出來的,和人類的聲線相去甚遠。想想也正常,畢竟它也不存在人類的聲帶。
我站在它的面前,需要略微低頭,才能與它那張不可見的臉兩相對視,即便見不到它的眼睛,我也仿佛感受到了對方淡漠的視線。
“這倒是不用。”
我朝它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我隻是想和你聊聊天。”
“呵。”它發出了一聲嗤笑,顯然并不相信我,剛要說些什麼,卻被我的話打斷了。
“其實,從剛才被混沌所追逐,我就感到很奇怪了。”
我眨眨眼,語氣溫柔地朝它道,“或許你還不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來跟你解釋一下。”
“就在一小時前,有一位工作人員即将被混沌吞噬之際,我切斷了他的恐懼。沒有想到的是,在此之後,我卻成為了混沌的目标,即便跨越半座遊樂園,它們也試圖追逐并吞噬我。”
“為什麼呢?”我自問自答。
“仔細想想,我做的事情不過是減少了那位工作人員的恐懼,并不違反遊樂園對遊客的規則,也不違反馬戲團所在的規則——在這個以規則為主宰的靈域内,混沌卻突然開始襲擊我。”
“要知道,即使是在混沌盛行的夜晚,隻要我強制自己按照規則進入睡眠,混沌也會放棄對近在咫尺的我的攻擊。”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似乎隻有一種解釋。有一些我所不知道、并沒有張貼在紙面上的規則在束縛着這裡。相較于紙面上的規則,混沌更聽從于這真正的規則——”
“其實早已經很明顯了。”我笑起來,“正如同遵守規則失去黑色印迹超過三天的遊客會變成工作人員,黑色印迹過多的人會被混沌吞噬——這一切雖然也沒有寫在紙面上,但也都是屬于這個靈域的規則。這些可比那些張貼在門口的規則,重要多了。”
“混沌從違規者的體内吸取恐懼,以維持混沌本身的運行,顯然也是靈域的底層規則之一。”
“這個靈域中存在着更為重要的底層規則。”
“基于此,我突然明白了……這個靈域中其實根本不存在所謂靈域之主的實體。”我歎息一般地輕聲道,“要怎麼尋找,都也隻是白費功夫而已。如果真的存在那個所謂‘靈域之主’的存在,這麼多年過去了,不可能連任何一個工作人員都沒有見過她。”
“在陳自同說出他們殺死過你之前,其實我最懷疑的對象就是身為‘管理員’的你。但如果連你也不是的話,我想,或許還有一個答案。”
“靈域之主根本就不是在以人類的形貌存在。”
“夏依然,她變成了我所說的,屬于這個遊樂園中真正的規則。”
我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眼前的管理員。
些微的震顫已經出賣了它。
我知道,我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