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蓋的是尤徊安這床被子?
按照尤徊安的性子,他用過的東西就會一直用,不可能會分給别人——他覺得不幹淨。
而尤徊安把自己蓋過的被子給他……
想到這,魏良突然有點飄飄然,他輕咳一聲當做無事發生,微微低頭在被子上嗅了嗅,嗅到些許熟悉的沐浴露香味。
“你……”尤徊安的聲音突然響起,魏良像被抓到尾巴似得止住呼吸,半張臉埋在被子裡等着他說話。
那一個字音後,周圍就再次陷入安靜,好像剛才的聲音隻是魏良的錯覺。
但魏良确定不是錯覺,他知道尤徊安是有話想說,試探着開口:“我怎麼了?”
沒有回複,中央空調細微的運作聲和門外護士很輕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好像周圍的時間都慢了下來。
良久,尤徊安終于開口:“你其實可以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
魏良微愣,還沒來得及回應,尤徊安又說,“我不知道你那時候為什麼離開得那麼着急,連個聯系方式也不願給我留,甚至就連一句道别的話都沒有,但……”
魏良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
他喉結滾了一圈,想回一句什麼,聲音卻哽在喉口說不出話。
他聽見一聲歎氣,尤徊安用他平緩的聲音繼續說:“我本來以為當時的我們關系很好,好到可以一起讨論未來。去同一個城市,上學租房甚至工作……但那天之後我才發現好像不是這樣,你其實從沒想過那些,對不對?”
不對。
魏良心道。
七年的時間,再深的感情也會變淡,再強的情緒也會随着時間煙消雲散。
但魏良沒有,他甚至很清晰地記得那天他發着燒,尤徊安說想和他考去同一個城市,想和他一起租房住。
魏良到現在都還記得自己當時有多開心。
那時他就在想,如果和尤徊安一起住的話,自己能做些什麼。
他不會做飯,那就可以包攬所有家務,當然,他也可以學着做飯,他學習能力其實還可以。
他還想,說不定以後每天清晨,他都可以幫尤徊安搭配衣服。甚至有什麼正式活動的話,他還可以幫尤徊安挑選領帶,說不定還能幫他系上——這是他的一點小私心,畢竟幫系領帶這種事情,看上去很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會做的事。
他想了很多很多,一直到二模出成績,一直到他得知魏杉可以開始準備移植手術之前,他都在想。
但隻停止于想。
魏良花了三天說服自己——他不能隻想着自己的未來,他還有妹妹和外婆,她們也要有未來。
高考那幾天,他認真地做完了所有試卷,不是想取得多好的成績,隻是想着這些都是尤徊安教他的東西,他想做到最好,讓尤徊安的付出沒有白費。
給尤徊安過完生日後,他回到家。
窗外風聲呼嘯,雨水噼裡啪啦地打在窗戶上。魏良把自己整個人窩在被子裡,把手機裡所有朋友一個一個地删除拉黑,最後卻停在那個風景照的頭像上。
備注還是高二那年,當着尤徊安的面改下的“尤徊安好朋友”。
他沉默良久,低下頭,在“尤徊安”這三個字上很輕地吻了一下。
吻到了冰涼的屏幕。
就這樣,魏良以如此卑劣無恥的手段,将自己的年少時光和那份不可說的情愫,一并掩埋在那場夏初的暴雨之中。
“我……”魏良鼻頭酸澀,他抿抿唇,“談飛和你說什麼了?”
“沒有,他說這些是病人隐私,不願意告訴我,”尤徊安沒察覺他把自己賣了,繼續說,“所以呢,你想沒想過那些?”
魏良應:“有,想過很多次。我那段時間甚至還下了租房的軟件,我很想和你一起,但是……”
“嗯,我知道了。”尤徊安道。
沒等魏良說完,又或許他想得到的隻有這麼一句回應。
借着黑夜,魏良大着膽子朝他的方向側身,卻恰好對上他在月光照耀下,微微發着光的眸子——
尤徊安一直在看他。
魏良不偏不倚地和他對視,沒由來地從他眼中看出幾分缱绻。
“你知道你的高考成績是多少嗎?”
魏良搖搖頭,如實回道:“當時很忙,我沒來得及查。”
尤徊安輕輕阖了一下眼,再睜開時眼中那幾分缱绻散去,又恢複成他一貫的平靜:“五百七十分。”
魏良一愣,尤徊安繼續說,“超出本科線二百分,超出那一年北科大最低錄取線九十多分。”
“我……”魏良一時無言。
十八歲的魏良從沒想過會是這樣,在分開七年後,他和尤徊安獨處一室,交談着他們曾經可能擁有的未來。
他摸摸鼻尖,強壓下心頭的酸澀,笑了笑:“還挺高的,謝謝你當時那麼認真地教我。”
“嗯,”尤徊安收回視線,背對着魏良,低聲道,“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