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書信箋的落款是一個“筝”字。
“黑狼寨的匪人交代,說他們是按照寨主的命令,在後山等着‘接貨’,送你過來的人一身黑衣蒙着頭臉,跟他們沒有交流,放下你人就走了。”
“你當時手裡捏着這張字條,那匪人按照吩咐将它貼身收好,寨主說,這字條會有人來買,卻不知買主是誰。”
謝誠看向謝玉筝:“這字條,你可記得。”
謝玉筝沉默下來,她看着手裡的字條,搜索着阿筝的記憶。
“女兒沒有見過這張血書信箋。”她将阿筝在香雲寺的記憶告訴了謝誠。
謝誠安靜地聽完,無言沉默了很久。
窗外天色已經将暗,刺史府中的夜明珠已經接連亮起,謝誠手指一下下輕輕敲擊着桌面,半晌,終于皺着眉開了口。
“筝兒,”他語氣溫柔,甚至帶着一絲不忍,“若是……爹讓你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那事情對你有性命之憂,但是能救很多人的性命,你願不願意去做?”
謝玉筝心中已經有了七八分的了然:“爹想讓我去做誘餌?”
謝誠微愣,他看着自家女兒淡然的神情,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的阿筝性子溫軟,心思細膩,對國家大事爾虞我詐沒什麼興趣,隻喜歡詩詞歌賦甚至會偷偷看些情愛話本。
這樣的女兒,今日卻突然平靜的問他:爹是想讓女兒去做誘餌嗎?
謝玉筝看着謝誠的神情,微揚了唇角,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爹,女兒經了事,總該有所長進的。”
“同祥樓裡說書的話本,想必您已經聽說了。”她迎着謝誠有些驚訝的目光繼續道,“這件事梳理一下,明面上的脈絡跟那個話本裡說的差不多。”
“做局之人備了兩手,若我回不來死在了黑狼寨,那我就是私奔不知去向,這封血書信箋最後一定會作為證據呈現在世人面前。”
“若我回來了,這封信箋便可用可不用,因為從匪窩出來的女子更好編排,可以污蔑她賣辱求生,甚至說她和匪窩勾結,這方面,南家其實已經做好了鋪墊,他們放出那個‘采買山匪’的話,還在酒樓裡投了話本。”
謝玉筝說到這裡冷笑了一下,看向神情複雜的謝誠:“他們如此大費周章,顯然不僅僅是為了退婚那麼簡單。”
謝誠微眯眼,上下打量了自家女兒一番,試探着問道:“那,阿筝以為,他們是為了什麼?”
謝玉筝搖頭:“這女兒就不知道了,畢竟那些利益糾葛,女兒也不懂。”
如今她是謝玉筝,阿筝并不知道十年前的布局。
“但是不論如何,若想攻守異位,就需要我們主動出擊,您也需要一個誘餌。目前來看,女兒便是做誘餌的最佳人選。”
謝誠看着謝玉筝,緩緩點頭:“阿筝長大了……”
“不過這件事爹還需要想一想,你先去休息吧。。”
謝玉筝看着謝誠的樣子,知道他還是有些不忍,便行禮退了出去。
看着女兒離去的背影,謝誠長長地舒了口氣。他拿起壓在鎮紙下的那張符篆并指燃起,一道淺淡身影在火焰中顯現出來。
“蕭統領,”謝誠開口,“剛剛阿筝的話,你都聽見了?”
蕭煜馳的影子“嗯”了一聲,道:“不論如何,不能用阿筝做誘餌。”
謝誠皺眉:“為什麼?”
他頓了下,略帶嘲諷道:“幽影司向來隻講功過,本官不記得你們有什麼不能牽連普通百姓的行事條款。”
蕭煜馳的影子卻道:“阿筝,不止是普通百姓。”
謝誠啞然。
他明白蕭煜馳是什麼意思。當初賀青桓将阿筝交給他們夫妻時,蕭煜馳也在旁邊,他那時便是一副冰冷戒備的樣子,如今十年過去了,他還是這個樣子。
與賀青桓衆多下屬一樣,謝誠并不喜歡這位三皇子,他們并不相信賀青桓會做出屠殺百姓和将士的事情,也不相信她是什麼魔頭。但是當年殺神圖确實在她手中失控,若不是蕭煜馳帶着幽影司和鎮北軍合力控制,北境死的人隻會更多。
他不喜歡蕭煜馳,怨恨他恩将仇報殺了賀青桓。但是設身處地去想,若換做自己在那種情形下,又該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