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景婕相處的這半年裡,付暄才發現自己以前的生活是有多無聊。
付暄心裡突然冒出了這種聲音。
配音搭檔為了出片亂穿衣,當天便發起了高燒,這人一生病,嗓子狀态就大不如前,為保證配音質量,工作隻能暫停。
付暄也就跟着閑下來了,還好錢群群下午在宿舍群裡撥通了視頻電話,她和室友們聊天解悶,錢群群一句“哎呦,聊了兩個小時了,姐妹們我先去了吃飯了,你們慢慢聊”,付暄又歸于安靜。
陳文欣這幾天學鋼琴,因為指法糾正不過來,天天被老師罵;錢群群裝模作樣地學習家裡的玉石生意;旺珍幫父母打理酒店生意。相比之下,在寝室陽台坐了一天的付暄就非常得閑了。
如果景婕在的話,她應該不會這麼無聊,至少不會像今天這樣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這是怎麼了?
付暄渾身不自在,她對于自己行為感受的變化非常敏銳,她以前不會這樣。
從小到大,付暄幾乎都是在獨處:沒有被遺棄之前,在小孩普遍想出風頭的年紀,她在父母面前極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招來一頓打罵;
和舅媽趙敏一起生活後,雖然二人對她很好,但這家女兒未必樂意,十六七歲已經會權衡利弊,又是心比天高的年紀。付暄知道自己是被選擇愛的,她不知道為什麼趙敏那麼喜歡自己,所以她更加小心謹慎。
付暄對她這個姐姐有印象,但不多,她知道劉知暖是獨生女,趙敏因為操勞過度流掉一個孩子,所以夫妻倆便将全部的愛都給了劉知暖。
知暖知暖,不求大富大貴、人中龍鳳,知冷暖照顧好自己即可。
付暄對劉知暖的第一印象便是被父母驕縱慣了。
八歲時回奶奶家過年,劉月梅将炒雞蛋放在劉知暖的碗裡,趙敏見狀說道:“大姐,小孩不吃芹菜,給我吧。”
劉月梅繞開趙敏接菜的手,“嗯——這可不好,小姑娘不要挑食,長大了沒人喜歡。”
炒雞蛋裡放了劉知暖不喜歡吃的芹菜,劉月梅夾第一次的時候,劉知暖沒動碗裡的雞蛋,劉月梅見狀還用沾着她口水的筷子往劉知暖碗裡夾菜,“怎麼不吃啊,對姑姑有意見不喜歡姑姑啊?”
付暄羨慕地看着,她喜歡吃,但劉月梅從來不會給她夾她喜歡吃的菜。
劉知暖叫來家裡的大黃,将碗裡飯菜盡數倒在狗盆裡,一粒米飯不剩。
劉月梅筷子一撂,帶着她這個年紀、這個輩分所匹配的陰陽怪氣,“你看看這小孩,有本事了。”
“誰要你喜歡?!”
劉知暖将碗砸向劉月梅,沒砸到,丢下這句話後抱着大黃跑出去了。趙敏夫婦跟在後面追,沒追到,一家三口一隻狗在飯店裡吃得津津有味。
付暄是有些羨慕劉知暖的,她那時候還沒有失明,能看見劉知暖身上所有的寵愛,不過她那時最羨慕的還是劉知暖那一頭漂亮的發夾發圈。
付暄眼巴巴地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轉頭對上了劉月梅難堪的臉色,劉雪梅在她額頭上猛戳,“你看看這讓父母慣的,你将來要是敢這樣我打死你!”
“你至于跟人家小孩計較嗎?”付利咂了一下酒杯,這酒他越喝越不是滋味,他看了眼無能狂怒的劉月梅,不會來事兒、讨喜的女兒,又看了手中的酒杯,反手給了付暄一巴掌,
“好好的日子。”說完,他便回屋了。
付暄捂着臉看向劉月梅,劉月梅也正含着淚望向女兒。
劉知暖相當霸道,和這樣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付暄躲都來不及。更何況,舅媽是很好的長輩,為了讓姐妹倆和睦相處,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她更怕舅媽為難。
劉知暖才是擁有趙敏血緣的孩子,付暄将這一點刻在心裡。
付暄以前沒覺得一坐一整天有什麼問題,可她現在覺得問題大了去了。
無聊。
真的好無聊啊!
她原以為自己會接受一輩子寂寞,現在有個人橫沖直撞地打破了她的設想——
景婕會帶她去甜品店吃蛋糕,會帶她去做陶藝,會帶她“看”電影,會陪她撿來秋天紅了的楓葉……
她元旦那天晚上的所有誇獎和感謝都是真的。
不管景婕是缺少所謂的“搭子”還是出于什麼目的,付暄從未想象過的、遲到的樂趣被她一一诠釋,這些感受實實在在地落在了付暄身上。
想到這,付暄反問自己:“半年也不是太長,是我太矯情了嗎?”
人都有逆反心理,付暄一下一下地敲着膝蓋,“活了二十多年,難道對我這麼好的隻有她嗎?”
好像……隻有她。
付暄微微張嘴吐着熱氣,不知道為什麼,她開始心慌,開始擔憂。
太陽西沉,溫度降低,付暄打了個哆嗦,準備起身回寝,手機響了起來,她的第一反應希望不是景婕。
一道熟悉的女生響起,“我這兩天準備回家,你回去嗎?不回去我就不往你學校那裡跑了。”
是劉知暖。
“不回去,謝謝表姐。”付暄變得畏手畏腳起來,其實她挺怕劉知暖的。
“又不回去?你可别被野男人騙了,還傻乎乎地準備跟着人家私奔?”劉知暖在電話那頭說道,“到時候又讓我們費錢費心思去找你。”
付暄上大學後就沒回過一次家,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劉知暖雖然不喜歡付暄,但一個膽小怕事、寄人籬下的小姑娘總是不着家,難免不讓人起疑。
況且何況付暄還是瞎子,比一般人更缺愛,劉知暖總懷疑她是聽了哪個賤男人的鬼話,竟然連她父母的養恩都不顧,家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