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要從原生家庭逃跑。
錄取通知書和簽證是前後腳出來的。高峤拿着複印的文件告訴父母她要去英國讀書。
高如阜早早就為高峤規劃好她的一生:在自己的大學讀完本科碩士和博士,畢業以後留校做教授。接下來就接任他,成為某個學校的校長。
而現在高峤的所作所為顯然是在公然挑釁他為她鋪的路和他的權威。
高峤得到父母的暴怒。她在家裡的書房跪了一夜,第二天撐着失去知覺的膝蓋踉跄跌撞,什麼都沒帶的坐上了去倫敦的飛機。
在倫敦的一切都讓高峤陌生。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國家。她在英國重新開始,重新長大。
讀長串的英文,寫論文寫到自己都不知道在寫什麼。高峤沒有心思去欣賞倫敦灰蒙蒙的天地,沒有時間去看太陽在倫敦的霾後面如何升起。她忙着學習,忙着兼職。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到了倫敦開始端盤子洗碗。
她最痛恨倫敦的冬天。
那很像是南方的冬天。陰暗潮濕,被子無論如何都曬不幹,蓋在身上濕哒哒的,好像住在水簾洞。
按說高峤不應該缺錢,她該住在倫敦市中心,踩在地毯上搖着酒杯。但高如阜用斷掉經濟來源作為逼迫女兒回到身邊的法寶。
正因為這樣,高峤一邊咒罵着英國該死的天氣,一邊才能忘掉自己養尊處優的過往,把手伸進冰冷的水盆裡洗一個又一個的碗。
她吃過苦,高燒三十九度也堅持着不肯請假。後來和同學一起合作,從洗碗工變成中介,專門找想要打工的新來的留學生,幫他們介紹安排工作。她的經濟也漸漸寬裕,在倫敦的最後一年,她又重新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也正因為這樣,現在的高峤才會更有自己依仗自己的底氣,也才會活得更放縱随心。
高峤從父母家走出來,司機為她打開車門。
在很短的一瞬,高峤回想起姐姐剛才聽到她真誠祝願時的表情:無助茫然,站在風中瑟瑟。
下一瞬她收起回憶,轉頭看向一直坐在車上等她的祝芳歲:“電話拉黑了嗎?”
“拉黑了。”
高峤攤平手掌伸向祝芳歲,“給我看。”
祝芳歲打開手機放到高峤手上。柏嶺的電話赫然在她的黑名單裡。
高峤點點頭,手機還給祝芳歲。車子發動,司機平穩地将後排二位往酒店送。
高峤拉了拉西裝外套的領子,悶悶的不說話。
她這表情祝芳歲曾經見過一次。在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高峤回家見父母那天,也是從父母家離開後的車上。平時話就不多的高峤更加一言不發,眼神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但又透露出一股報複後的快意。
無論是當時身為高峤女友的祝芳歲,還是現在的祝芳歲都沒有詢問。她背靠在冰涼的皮質座椅上,透過窗戶看向窗外。
“不久之前,灼灼跑來問過我一個問題。”
高峤低啞的嗓音在車内突兀的響起。祝芳歲轉過頭去,高峤的側臉被齊肩的長發擋住,隻露出一個泛着一點點金光的眼鏡架。
“她問我知不知道你小時候的事情。”
祝芳歲不明白高峤提起這個話題的意思,錯愕的話語帶着本能的笑音:“恩?我小時候?”
高峤點頭。她沒有看祝芳歲,目光落在窗外那些匆匆掠過的斑駁樹影上,“我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