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服務員上菜,高峤和祝芳歲一邊吃飯一邊聽郁青問領班最近店裡的情況。
祝芳歲聽了幾句以後似乎走神,忙着戴手套吃脆皮乳鴿。
高峤夾起一筷子空心菜放進盤子裡,在領班的答話以後接着追問一句餐廳的事情。
川宴的領班雖然幾乎沒怎麼見過郁青,但是她知道郁青的身份,也能猜到那位戴金絲邊框看着就很不好惹的女人是郁園餐飲新加入的那位小股東。她謹言慎行的回答兩位的問題,退出包廂時一摸額頭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和即将進門被二輪問話的店長打了個招呼,領班拍拍胸口,想着要不今天早退一會兒吧,免得等下她們聊不好,店長拿自己撒氣。
店長踏進包廂時,郁青剛動今天第一筷子菜。
“鹹了。”郁青用手邊的濕巾擋住嘴,把菜吐進濕巾裡。她餘光瞥見一身西裝的店長,但不急着和他說話,先端起杯子喝水清口。
“姐姐吃這道黑松露炒鹿茸菌了嗎?”
祝芳歲對上郁青看過來的視線,順勢夾了一筷子鹿茸菌放進嘴裡。黑松露味道濃郁,壓過鹿茸菌,不至于說鹹,但她順着郁青的話,“是有一點鹹了。”
“高峤姐覺得呢?”
高峤端起杯子喝水,“鹹。”
“郁總,您不介意的話,我是否方便嘗一下這道菜?”一直靜候在一邊的店長等到她們都說完話以後,得體的開口詢問。
郁青微微點頭。店長拿起放在一邊的公筷夾起鹿茸菌嘗過一口。他放下筷子,職業化的微笑早挂在臉上:“這道菜我們選用的是來自法國的Summer-truffles夏松露,這個月份是它的味道最完美的時候。為了讓郁總您品鑒到最好的Summer-truffles,我想我們的大廚一定是用了最足的料,卻沒有想到過猶不及,反而弄巧成拙了。”
高峤和郁青都饒有興緻地聽店長這套解釋。前者一笑過後提起筷子給坐在身邊的祝芳歲夾了一筷子空心菜,後者彎起嘴角,眼睛卻沒有笑。
“我爸爸在世的時候就常常和我誇程店長很厲害。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程店長的能力也确實叫我很佩服。我常常想過去要是我多來店裡和你請教學習就好了。”
程店長對郁青的誇贊面不改色,他職業化的笑容裡添上一絲謙和:“您太客氣了。”
郁青搖搖頭,夾起一塊被她吐掉的鹿茸菌放進自己的盤子裡,“你說的很對,現在也差不多到了吃Summer-truffles的時候。但是很多事情就是這樣,過猶不及就會弄巧成拙。”
她在說夏松露,但很顯然也不在說夏松露。
程店長能力出衆,最重要的是他肯吃苦。他在川宴幹了十幾年,什麼髒活累活都肯幹,遇到事情第一個往上沖。郁青爸爸當年就是看中他這一點長處,選擇提拔他為店長。
郁青對這些事情知道的不多,基本都是父母在餐桌上吃飯聊天時提及,她順耳聽到的。
成為店長之後,這位程店長在父母談話間出現的次數也不多,隻是很偶爾的提到幾句‘小程如何如何’。
郁青記憶裡的程店長便也是一個省事、肯吃苦、有幹勁兒的角色。
在她接手了郁園之後,郁青和程店長為數不多的照面裡也肯定了父母當時對他的評價。
但是他也太有幹勁兒了——郁青一上任就收到他發來申請更換供應商的郵件。
當時郁青準備答應他的申請,但在被其他三位股東共同拒絕以後,郁青也駁回了程店長的申請。可這位程店長堅持不懈地給郁青連着發了半年的郵件,每一次都會提到這件事。
郁青起先非常猶豫,覺得一個人既然這麼堅持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經過調查之後,郁青發現程店長之所以這麼堅持,是因為他想要更換的那位供應商是他幾十年的老朋友。
想要為朋友謀得福利無可厚非,但郁青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去成全他人友誼而損害和自家合作了幾十年的供應商的感情。
所以她這一次來,除了吃飯和巡店以外,還要做的就是敲打一下程店長。
程店長走上前一步,彎腰伸手端起桌上那盤黑松露炒鹿茸菌,“您說的對。這盤菜的味道不合您的口味,我現在端下去為您換一盤。”
“麻煩了。”
郁青得體地微笑維持到包廂門關上的一刻。她歎了一口氣,所有的怡然自得和鎮定自若全部消散,一雙茫然的眼睛下意識地找到高峤。
高峤把空心菜夾給她,“做得很棒,非常棒。”
“那就好。”郁青彎起眼睛和嘴巴,甜滋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