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芳歲的小臂用一點力氣,托舉高峤讓她不要摔進嘔吐物裡。等到高峤吐完,她遞上紙巾和一顆薄荷糖。
吐過以後胃裡舒服一些,高峤的大腦卻開始混沌。
被祝芳歲牽着上車,高峤坐在副駕駛座看光影下的祝芳歲,恍惚又回到看舞劇的那天夜裡。
那天以後她和祝芳歲一如既往裝作無事發生。以前高峤認為自己很會裝的。裝不在意,裝無所謂,裝勇敢。她沒想到原來祝芳歲比自己還要會裝。
高峤開始悄悄地觀察祝芳歲的情緒,在祝芳歲呼與吸之間判斷心情。她很難不去留意祝芳歲,嘗試去分辨祝芳歲的表演。
而祝芳歲的演技也沒有那麼好的。
比如今晚此刻,祝芳歲假借路燈刺眼微擰着眉尾,不時用很冷漠的餘光飛速掃高峤一眼檢查她的情況。她在對高峤又一次喝醉而不悅。
但她不會說的。
高峤能猜到自己喊祝芳歲之後她的回應:轉過臉來,微笑着溫柔的問她,怎麼了?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為了驗證自己猜想似的,高峤在等紅綠燈時喊了一聲‘歲歲’。祝芳歲真的轉過臉,給出和高峤意料中一模一樣的反應。
高峤腹诽:這根本屬于模版式的演繹吧。
回到家,高峤堅持着自己換了衣服,喝過祝芳歲煮的醒酒湯。洗漱之後她躺在床上,臉頰發燙。祝芳歲躺下之前伸手摸一摸高峤的額頭,“沒發燒。”
“嗯。”高峤伸出手去拉祝芳歲的睡衣衣領。祝芳歲不躲,由她把自己拉近。一張臉放大了,高峤看見祝芳歲的瞳孔是深棕色的。
沒有人說話。
祝芳歲暖融融的氣息帶着鈴蘭花香混進高峤身上的酒氣裡。高峤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下一秒高峤嘲笑上一秒的自己,竟然在聞到祝芳歲身上幹淨的味道時會覺得自己的酒氣玷污她。
仗着美貌貪圖錢财的是祝芳歲、想要走捷徑過富裕生活的是祝芳歲、要錢不要愛的也是祝芳歲。她自己分明可以靠自己生活,卻偏要選擇最讓世人不恥的一條路。
是她自己要把自己摔進泥潭,而高峤卻還擔心是自己在污染她。
蠻好笑的。
本來沒有打算的親吻在此時出現。
祝芳歲的唇和她表演出來的自己同樣柔軟,雲朵或者果凍,很多人喜歡用這樣的詞來形容對方的嘴唇。高峤也很從衆的下意識想起這兩個描述。
酒氣把祝芳歲呼吸間的鈴蘭花香蓋住了,高峤還不滿足,要把這渾濁的、令她厭惡的酒氣覆蓋祝芳歲全身。最好讓她泡在酒精裡,永遠帶着這股讓人不适的味道生活在自己身邊。讓高峤聞到這股味道就能時刻提醒自己祝芳歲的勢利和企圖,提醒自己不要對祝芳歲投入過多的精力。
祝芳歲的眼眶漸漸泛紅。她的手握着高峤的肩,破碎顫抖地喊着高峤的名字。她的吻落到高峤的肩上,鈴蘭花香和着酒氣,它們混得太深,變成同一種奇怪的味道。
高峤疑心自己的嗅覺出現問題,她開始分不清自己身上的酒氣和祝芳歲身上的鈴蘭花香氣,它們怎麼能是同一種味道呢?
她們怎麼不能是同一種味道呢?
仗着錢财貪圖美貌的是高峤、想要輕松得到一個漂亮花瓶充門面的是高峤、給錢不給愛的也是高峤。她沒什麼可譏諷祝芳歲的,她自己分明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她們應該有同一種味道的。
不是鈴蘭花香,也不是酒氣,而是湊在一起也拼不出半顆真心的爛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