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日出,萬裡無雲。
千洲,方外宮。
“楚扶昀離開了靈台山?”
香霭龍樓,在方外宮的一座珠宮貝阙中,殿下兩側立着二三十個整衣端肅的小仙侍,無不恭謹。
殿中高台之上立着一花架,花架前,則站着一位身着檀色錦衣的仙家公子,他面容清疏,此時正垂手修花,看上去既矜貴,又風雅。
這便是袁渙軒,聞名四海的軒平真君——方外宮鴻極老祖座下弟子,千洲如今的掌權人。
“果然,當年阿晚沒事。”他微微一揚眸,笑了,“她當真狠得下心以死騙我。”
太師仲容站在大殿下,躬身下拜,道:“禀主上,臣後來再去枉死城時打探了,白帝已然尋得了她。”
袁渙軒輕輕擡了擡眼簾,道:“你們,辦事不力啊。”
仲容忙跪下:“望主上責罰。”
袁渙軒半個眼神都沒分給殿下跪着的人,隻是輕笑:“這是阿晚最喜歡的花,好看嗎?”
他小心翼翼修剪着花架中多出來的枝桠,一舉一動都極為溫柔。
仲容冷汗涔涔,心中直罵八代祖宗——你瞧瞧我像是敢答話的樣子嗎!
“待她回來,正好能看見。”袁渙軒轉眸瞥了一眼汗流浃背的仲容,笑道,“你率三十六部将,點五萬天兵,去将她帶回來吧。”
仲容斟酌道:“是要攻打白洲麼?白帝若尋得了少宮主,必會将她帶回白洲。”
“不,白洲的仙祖道君們不會再容忍楚扶昀了,他們也不會允許統率白洲的帝主,癡情到如此地步。”袁渙軒像是想到了什麼,嗤笑道,“他們會向東走,去東洲。”
他斂了笑容,擡手扔了塊令牌至仲容面前,道,“至于她身邊的其他人。”
“殺。”
仲容領命離去。
……
天光正好,有山有水,景色如畫。
暮兮晚一行人出了枉死城後,用銀兩租了條小型仙家樓船,由暮兮晚駛船,樓船載着三人順順利利離開了幽冥地界,乘風卷雲,踏雲飛行。
暮兮晚一邊開船,一邊心中贊美楚扶昀:将軍果真運籌帷幄,哪怕在靈台山呆了十二載也沒有一窮二白!
他身上有錢!特有錢!
長嬴平日裡混吃混喝習慣了,倒是頭一次搭乘這種機關法寶,驚奇道:“這船當真稀罕,借天地靈氣而行,不需要騰雲駕霧,也不需要法力,凡人也能操縱。”
暮兮晚聽了,有些得意:“那是,我造的嘛!”
長嬴更震撼:“你修的?”
暮兮晚理所當然:“嗯嗯,我還活着時候研制的這一飛行法寶,後來,這種樓船被普及,成了四海最廣泛便捷的出行工具,如今整個十洲樓船所有的航班航線,都在我的管轄之下。”
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哦,我死了以後,這些都被袁渙軒接管了。”
坐在船尾一直一言不發的楚扶昀擡眸看了她一眼。
長嬴看着仙船如條靈活的小魚,在雲層中穿梭遊弋,暮兮晚開得并不快,但是十分的穩。
他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暮兮晚答道:“将軍說了,往東走,去東洲。”
長嬴一聽就急了,大驚失色:“不!我不去東洲!”
暮兮晚也急:“師父你說的輕巧!我也不想去啊!”
此時清風微動,習習輕輕。
“呵。”
楚扶昀神色微斂,看着前面滿臉不情願的這對師徒,冷笑一聲。
“不去東洲?你們是想回白洲或千洲送死?”
他皺了皺眉,不得不将種種考量解釋得再清楚一些:“鎮厄之戰後,十洲看似勢力紛纭,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天下三分,無論是洲,城,還是仙府,皆臣服于這三方王權。”
“這三方王權,分别是白洲帝微垣,千洲方外宮,以及東洲不問都。”
暮兮晚默默聽着,垂眸一歎,心道她自然知曉。
自己若還活着,本該是方外宮的少宮主,千洲未來的繼承人,而楚扶昀則一直是白洲的帝主,帝微垣也是這三方王權中,最為強大的一方。
楚扶昀閉目養神,指尖在膝上微微輕點:“三方王權到底也有高下強弱之分,東洲不問都,則是其中最弱勢的一方。”
“但不問都,卻是以‘慈悲’二字聞名于世的一處地界。”他緩緩睜開眼,看着前方沒再吭聲的暮兮晚,反問道,“方外宮如今必然已察覺到你的存在,若進了白洲與千洲地界,沒有勝算。”
“還是說,你想回那方外宮,與你的師兄再續前緣?”
他語氣很冷,沒半點兒留情。
“談談,你們這對師徒不願去往東洲的緣故。”
楚扶昀目光掃向這二人,微微颔首,好整以暇。
就像在兵營裡,打量犯了錯的下屬似的。
暮兮晚抿了抿唇,吞咽一下,老實交代了:“我隻是……和不問都的都主……”
“有仇。”
楚扶昀:“?”
暮兮晚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舊事,不得不誠懇道:“我以前一展鴻圖布陣十洲的樓船行路時,和東洲不問都起了金銀财帛沖突,幾次和他們的都主殿下大打出手。”
“這應該叫……嗯,商戰。”她補充道。
“我還派人潛進過東洲,将他們的最大的那棵生财樹澆焉了,氣得都主沖出東洲一路追着我打,嗯,總而言之,我跟東洲都主稱得上一聲‘勁敵’?”
楚扶昀:“……”
暮兮晚感受到如芒在背的目光,鼓起勇氣打直了腰背,用胳膊肘戳了戳長嬴,不服氣道:“我說完了!師父你快老實道來!你又為何不想去東洲?”
“沒……也沒什麼。”長嬴默默捂臉,忐忑道,“我和不問都的都主……”
“也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