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還想為神農岐求情。
“少宮主,這裡不是你的方外宮。”楚扶昀終于微微傾了傾身,他揉着眉心,淡聲道,“讓神農岐記着疼,也是記着一個教訓,一切舉止行動,都得先想清楚敵人的目的。”
楚扶昀雙手交疊在膝間,凝着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你今後,也永遠記着一點。”
“慈不掌兵。”
慈不掌兵。
這四個字像一記警鐘敲在暮兮晚心間,她忽然開始胡思亂想,甚至忍不住好奇,自己要是他手下的人,犯了錯,也會受到一樣的懲罰麼?
他又會因為她心軟麼?
一時走神,就被楚扶昀察覺了端倪,他皺了皺眉,伸手示意她過來。
“在想什麼。”他又細想一遍,确認自己方才沒有對她說任何重話,“我沒有生你的氣,你怎麼,倒是同我先計較上了。”
暮兮晚慢慢走到他身邊的一張方凳上坐下了,微微仰起頭,正色道:“我在想,要不然我還是回館驿去。”
“畢竟在這裡,我好像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
是個借口。
其實她是在想——必須盡早動身去燒了對面的兵營,在楚扶昀的眼皮子底下,實在沒辦法獨自行動。
這天底下,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些法寶的威力了,她也很清楚,若那些寶物在,這場戰役還會額外搭進去多少條人命。
楚扶昀擡起眼簾看了她一瞬,聲音輕了幾分:“我怎麼不知道,你給我添了麻煩。”
暮兮晚啞然噎住。
她想說我在你這兒瞎逛,難道不是添麻煩?
心中疑惑沒有問出口,因為她也很想問自己一句,對啊,那她跑來楚扶昀這兒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沒有目的,好像就是很單純的來轉了一圈,逛完了,就要回去了。
這太奇怪了。
兩人緘默半晌,暮兮晚像悟出了點兒什麼似的,傾身靠近了他,擡着頭,眼睛裡是清亮又純粹的眸光。
“将軍,在初來請花關的那天,你告訴過我一個秘密。”
“你說人在說謊的時候,不要别開目光。”
她的眼眸一眨,裡面藏着若有若無的笑。
“今日,我還你一個秘密。”
楚扶昀目光凝了凝,似乎是沒想到她會在這個節骨眼兒提起這事,心裡一悸,像是被她的目光瞧出了漣漪不平。
暮兮晚看着他,兩人目光相接,誰也不避讓:“之所以到你這裡胡鬧似的閑逛……”
她唇畔揚起一分淺笑,聲音調皮的,像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得逞了。
“是因為,我想見你了。”
這些時日,你一直都不回館驿見我,所以我主動來到你這裡。
楚扶昀起先是一怔,指尖攥緊了,随後,又慢慢松開。
他忽然笑了一聲,隻有一瞬,笑意漸漸藏在眼裡眉梢,不露分毫。
差點兒忘了,他的少宮主,是這天下最聰明的姑娘了。
連說起謊言來,也學得惟妙惟肖,學得非常好,以至于讓他差點兒信了。
她看着他,眉眼彎彎:“是你想聽的,好聽的話麼?”
他承認:“是。”
他隐着笑,問道:“是謊言麼。”
這回,輪到暮兮晚故作高深了。
她像猜字迷那樣想了又想,靜了很久,才很吝啬地告訴了他一句模棱兩可的答案。
“你猜啊。”
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你猜呀。
……
這場談話戛然而止了。
誰也沒再去深究兩個人模棱兩可的話語裡所藏着的言外之意,畢竟誰都懂一個道理——學會點到為止,有些事一旦越界,最容易失望而歸。
三日後,暮兮晚回了館驿。
月上時分,館驿院落内樹影綽綽,鳥雀鳴叫,暮兮晚正準備回屋休憩時,卻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腳步一頓,随後轉身看向樹間陰影處,輕聲道。
“神農岐仍在受罰,我身邊沒有他人,閣下遮遮掩掩跟了這麼久,有話還請當面直言吧。”
須臾,樹梢投下的影子再次晃動幾分。
隻見詭谲多變的黑暗中,有一位富貴錦衣的公子王孫緩緩踱步而出,聲音輕佻。
“月下觀美人,果真一絕啊。”
竟是原本早該逃掉的中洲尊主。
虞雍。
“少宮主,您該回千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