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明思拿了兩片糕點,給了一個小妹,另一個遞給小弟,“嘉平吃嗎?”
“吃的,謝謝阿姐。”明嘉平坐在圓凳上咬雲片糕。
周嬷嬷含笑看着三位小主子說:“小公子和小小姐玩了半晌,吃過早膳也克化了。”
“那就陪我再吃點,”明思端起蝦仁粥喝了兩口,吩咐道:“周嬷嬷,一會你帶他們到屋裡去,正院走水,此時魚龍混雜,别讓他們出去了。”
周嬷嬷說:“奴婢曉得,和白榆一直看着呢。”
誰都知道明思雖然回府了,可府裡物是人非,滿府豺狼虎豹盯着她們幾個呢,周嬷嬷一刻也不敢大意。
正說着,銀燭通禀邱嬷嬷來了。
明思給周嬷嬷使了個眼色,周嬷嬷便帶着雙生子回屋。
“奴婢給大小姐請安。”邱嬷嬷略微福身,禮行得敷衍。
明思喝着粥隻當沒瞧見,“邱嬷嬷是來送我母親的嫁妝單子嗎?”
邱嬷嬷裝模作樣道:“大小姐可不巧嘞,今早不知哪個眼瞎的,把老夫人院裡的西廂房點着了,嫁妝單子存放在裡頭,隻怕是已經燒成灰燼了。”
“這麼不巧?”明思纖長的手指捏着瓷匙,在碗壁間輕碰發出叮當聲,關切地問:“沒燒着祖母吧?”
邱嬷嬷說:“老夫人福緣深厚并無大礙,就是大小姐要的東西沒了。”
“真沒了啊?”明思偏頭睇了邱嬷嬷一眼。
邱嬷嬷有老夫人撐腰,也不怕明思,搪塞說:“千真萬确,老夫人說大小姐先養傷,不必憂心管家之事。”
明思收回目光:“那好吧。”
邱嬷嬷得意地想小丫頭就是好應付,卻又聽見明思說:
“當初我父親給我母親的聘禮是從公中出的,我外祖把聘禮原樣添進了嫁妝中,那聘禮單子總有吧?”
沒想到明思還有後手,邱嬷嬷一口氣憋在喉嚨裡,愣了片刻才吐出一句錯漏百出的話:“大小姐在西北不知道,之前咱們家裡遭賊,從前的賬冊都被偷了。”
明思點點頭,“這樣啊。”
邱嬷嬷見明思信了的樣子,繼續說:“可不是嘛,十幾年前的賬冊都找不着了。”
未免明思還要什麼賬冊,邱嬷嬷幹脆斷了她的後路。
“我母親的嫁妝單子被火燒了,我父親的聘禮賬冊被人偷了,”明思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邱嬷嬷,“那我父親襲爵後宮裡曆年的賞賜單子呢?”
一句接着一句,邱嬷嬷傻眼了,攥着手半天說不出話來,“這、這奴婢也不清楚。”
“不會也被賊子偷了吧?”明思把碗擱在桌上,碗碟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語氣緊跟着冷厲起來,“看來我得去敲登聞鼓請罪,免得将來皇上怪罪治家無方,堂堂國公府還能被賊子偷得一幹二淨,連賞賜單子都保不住!”
“大小姐。”邱嬷嬷聽見登聞鼓‘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臉上青白交加,“當、當然沒有被偷,奴婢、奴婢……”
禦賜之物既是天恩也是家族的榮耀,每一件都會登記在冊,并且将冊子好生保管,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邱嬷嬷哪敢說這東西不見了,傳出去落得個‘不敬尊上’的罪名,幾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沒有被偷就最好了,”明思睨着跪在地上的邱嬷嬷,“一個時辰内沒瞧見賞賜單子,我就去敲登聞鼓,反正我明思丢的臉已經夠多了,不差這一樁。”
沒了用早膳的胃口,明思站了起來,“銀燭,回屋。”
“姑娘慢點。”銀燭扶着明思,嘴角忍不住上揚,走出花廳才說,“姑娘真厲害,那老虔婆吓得額頭冒汗了。”
“昔日就是對他們太好了,把我當成一隻溫順的狸奴。”
明思在西北長大,經曆過戰場狼煙,見過殺人也殺過人,能被長房擺一道不過是念及血脈相連,從不對親人設防。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卻被親人狠狠從後背刺了一刀,這無用的血脈,是時候斬斷了。
明思發作了一通,不到半個時辰,賬房管家就把賞賜單子原模原樣地送到了東苑。
父親襲爵也有十餘年,賬冊厚得很,明思坐下來翻了一會,自從父親戍守西北後,恩賞一年比一年多。
明靜芙口口聲聲平南公府的爵位是世襲,可若沒有父親在西北戍衛的功勞,憑大伯父的五品官,宮裡頭會逢年過節的賞下恩典嗎?多少世襲的爵府都已逐漸沒落,空有個殼子。
銀燭站在一旁瞧了幾眼,“每年宮裡賞下這麼多宮緞,送去西北的還不足三分之一,還有好些皇後娘娘賞的頭面姑娘都沒見過。”
食物酒水便罷了,可綢緞、頭面、器物哪個不能往西北送?偏生霸占着全歸了長房。
明思沉着眸,“這些年确實是讓長房吃撐了。”
幾本厚厚的賬冊把明思看的頭暈眼花,看到午後也沒看完,但心裡已經有了底,這其中的賞賜,有大半她是沒見過也沒聽過的,甚至這三年她在京城,長房還能瞞報宮裡的賞賜,說給她聽的和賬冊完全對不上。
不怪人家把她當傻子,她是真蠢。
西北苦寒,父親常把皇上的賞賜分給軍中将士,他們的吃穿用度也沒比百姓好上多少,每逢秋季,母親還會和府裡的丫鬟婆子一起為将士縫制冬衣,常教導她奉行節儉。
可長房倒好,沾着父親從戰場上浴血拼殺得來的光,個個養得膘肥體壯,最後還想霸占整個明家,連幼弟的性命都不顧。
長房這般行徑,明思不得不多想,父親出事,是否有長房的手筆呢?
“姑娘?姑娘?”銀燭擡手在明思跟前晃了晃。
明思回過神,暫時壓下心裡的思緒,問:“怎麼了?”
銀燭指了指門外,“老夫人院裡來人,說是信陽侯夫人帶着孫三公子來了,請您過去。”
“據說是來提親的,”銀燭壓低了聲音,不滿道:“信陽侯府到底懂不懂規矩,哪有人下午來提親。”
明思放下賬冊,揉了揉酸痛的雙眼,語氣笃定:“不是來提親。”
“啊?那您還去嗎?”銀燭不解。
“去啊,讓人打熱水來,我要梳妝,”明思起身把賬冊收好,“先讓他們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