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回過頭來,恨鐵不成鋼地罵他:“混賬!這賤人都罵到我跟前了,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天下女人多的是,你就非得要這個?”
“母親息怒,我、我……”孫世誠急紅了眼,“容我和思兒妹妹說幾句話,我來勸勸她。”
孫世誠打小就知道明思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這些年一腔情意都付諸在了明思身上,天天盼着明年春上和她成親,如今怎麼舍得放棄。
“母親,兒子求您了!”孫世誠說着就要跪下去。
錢氏氣得閉了閉眼,罵道:“真是生了個冤孽!”
錢氏再怎麼不喜,孫世誠是她唯一的兒子,是信陽侯府唯一的嫡子,到底不忍苛責。
那邊老夫人緩過神來,見孫世誠這般,連忙給大夫人使了個眼色。
長房當然想把明思推出去,否則看她今日這般張狂,留在府裡也是個禍患,大夫人便賠着笑說:“侯夫人消消氣,大姑娘年紀小不懂事,您别和她計較,看在令郎的面子上,咱們再談談。”
孫世誠苦苦哀求,加上大夫人從中斡旋,錢氏才沒嚷着要走。
孫世誠走到明思跟前,“思兒妹妹,咱們去外邊,我有話和你說。”
屋裡頭亂成一鍋粥了,明思卻慢悠悠地品着茶,吃起了點心,還遞了一塊給銀燭,“這個蜜棗酥味道不錯,小妹肯定喜歡。”
“奴婢回去便做給小小姐吃。”銀燭接過蜜棗酥,看了眼站在跟前似木樁子的孫公子,嘴角都要壓不下去了,隻能低頭吃點心,心想就該這樣,虎父無犬女,姑娘才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團。
見明思不理他,孫世誠面上滾燙,隻能改了口,“明姑娘,在下唐突了,我母親并非有意為之。”
明思吃完一塊蜜棗酥,銀燭連忙遞上幹淨的帕子,她擦了擦手,才掀起眼眸正視孫世誠,“是不是有意為之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經為之。”
孫世誠心虛,不敢和明思對視,隻望着她的鞋尖說:“在下想和明姑娘單獨聊聊。”
“好啊。”明思把帕子扔在桌上,銀燭收了起來。
孫世誠見她答應,臉上正要露笑,又見明思換了個姿勢坐着,“我腿上有傷,不想動,你讓他們出去。”
哪怕在嘈雜的屋内,明思的聲調也足夠讓每個人聽清楚,錢氏又怒了,“你個小賤人,你算什麼東西,你也敢來命令長輩?”
“哦,那不聊了。”明思無所謂地聳聳肩。
“母親!”聽着錢氏罵明思,孫世誠心裡也不好受,夾在兩人中間,他堂堂男兒,眼睛都紅了。
老夫人正好也不想面對明思,率先站了起來,“侯夫人,屋子裡烏煙瘴氣的,還請到花廳喝茶。”
大夫人又哄着勸着,可算是讓錢氏挪了步,一行人魚貫而出,屋内就隻剩下明思,銀燭與孫世誠。
孫世誠看向銀燭,意思不言而喻,銀燭卻福了福身道:“我們家姑娘尚未出閣,不宜與外男單獨相處。”
孫世誠咬了咬牙,不再管銀燭,隻看着明思急切地表達心意:“明姑娘,我知道今日我母親說話有些過分,但這并非我的本意,我是心儀你的。”
“好一個心儀,”明思嗤笑一聲,嗓音泛着涼意,“當初說非我不娶,如今卻要我做妾,孫公子的心儀,我可擔待不起。”
孫世誠攥緊了手:“我是要娶你為妻的,是我父母不肯,但你放心,納妾隻是權宜之計,将來我襲爵,定然将你擡正,你先委屈一二。”
明思說:“你還沒斷奶嗎?什麼都要聽你母親的?”
“百善孝為先,他們畢竟是我的生身父母。”孫世誠也掙紮過,拒絕過,可卻拗不過他們,連當了太子妃的姐姐都說隻許明思以妾室進門,他也是沒有法子啊。
孫世誠見明思不開口,急道:“你向來善解人意,可否請你體諒一二?”
銀燭惱怒地瞪着孫世誠,這哪是請求,分明就是逼迫姑娘。
明思的眼神越來越冷,從前父親就與她說過,孫世誠待人接物還算得體,學識也過得去,就是有些優柔寡斷,若不是孫家許諾絕不納妾,父親是不肯答應這門親事的。
倘若父親知曉從前口口聲聲絕不納妾的人卻要她委曲求全做妾,隻怕是佩刀要見血。
她有些煩了,便說:“我可以做妾。”
孫世誠還想再勸,陡然聽見明思這句話,愣了一下,随即興高采烈,“太好了,我就知道思兒妹妹最體貼,我這就去和母親說!”
孫世誠跑得太快,被門檻絆了一跤,踉跄幾步險些跌破腦袋,卻什麼都顧不上,連聲喊着“母親”。
“姑娘?!”銀燭比孫世誠更急。
“别急,”明思起身,掃了眼蜜棗酥,吩咐道:“帶上。”
銀燭滿腦子疑惑,不過還是聽話地端起了那碟子蜜棗酥,另一隻手扶着明思,往花廳去。
“當真?”花廳裡,衆人都被孫世誠的話驚着了,顯然并不相信剛才甯死不屈的明思轉頭會答應。
孫世誠眉飛色舞,連連點頭,“當真,思兒妹妹親口答應的!”
說話間,明思過來了。
錢氏斜睨了明思一眼,方才多麼清高的樣子,還不是答應了,定然是圖謀侯府的富貴。
“母親,您不是帶了婚書嗎?快拿出來。”孫世誠急得恨不得今夜就入洞房,生怕明思會反悔。
錢氏見兒子歡喜,也就沒再潑冷水,讓人把納妾文書取來,老夫人早就備下筆墨,還有一方紅色的印泥。
“思兒妹妹,委屈你了。”孫世誠把文書遞給了明思。
明思面不改色地接過,緩緩掃過上頭的條目。
花廳是敞開的,裡邊坐着的主子,外邊候着的下人,幾十雙眼睛都落在了明思的身上。
“隻要寫個名字,再摁個手印就好。”孫世誠歡喜地親自去捧印泥,轉個身的功夫就聽見“撕啦”聲。
他驚恐回頭,隻見那張納妾文書在明思手中被撕成兩半,四半,八半……直至稀碎。
“我可以做妾,”明思擡手一揚,望着孫世誠笑得張揚而冷漠,“卻絕不會做你們孫家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