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DR.MJ博士，”傅讓潮的聲音壓抑着怒火和焦慮，“記憶植入出了嚴重的問題！”

他将沈蕪最近的異常反應，特别是那些零星閃現的、不屬于“設定”的記憶片段，詳細地告訴了對方。

“記憶覆蓋過程中出現少量排異反應，屬于正常現象。大腦需要時間去整合和清除冗餘信息。傅總，您需要多點耐心。”

“正常現象？”傅讓潮幾乎要捏碎手中的手機，“她現在頻繁頭痛，精神恍惚，甚至會記起根本不該存在的東西！這不是你保證的‘完美無瑕’！”

“完美是相對的。大腦是已知宇宙中最複雜的結構，任何幹預都有其風險。您當初選擇這條路的時候，就應該有所覺悟。”

“我不管什麼風險！”傅讓潮低吼道，“我隻要結果！我要她恢複正常，按照我們設定的那個‘正常’！告訴我，怎麼補救？”

“補救措施是有的。但需要更進一步的‘加固’和‘引導’。具體方案，我會加密發送給您。不過，傅總，我必須提醒您，二次幹預的風險，會比第一次更高。如果操作不當，可能會導緻不可逆的損傷。”

不可逆的損傷……這五個字像淬了冰的針，狠狠刺進傅讓潮的心髒。

他挂了電話，頹然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對自己一手策劃的“愛情”産生了動搖。他想要的，真的是一個可能變成癡傻，或者徹底精神崩潰的沈蕪嗎？

與此同時，“雅韻”項目組的氣氛也日益詭異。

沈蕪斷斷續續地參加了幾次視頻會議。

她的狀态很不穩定。有時，她會全程沉默，眼神渙散，仿佛靈魂出竅。有時，她會突然精神一振，針對某個細節提出超前的見解，讓在場的專業人士都暗自心驚。

但更多的時候，沈蕪是“不在線”的。

周啟明組織了一次關鍵的頭腦風暴會議，讨論平台初期的核心内容方向。

輪到沈蕪發言時，她像是剛從夢中驚醒，茫然地眨了眨眼。

“雅緻……”她低聲重複着，眼神飄忽，“比如……比如做一道‘開水白菜’？看起來清湯寡水，實則工藝繁複，湯底要用老母雞、老母鴨、火腿、幹貝、排骨……吊湯就要好幾個小時，還要反複掃湯，讓湯清澈見底，味濃而鮮……這算不算雅緻？”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

大家面面相觑。開水白菜？這是什麼跟什麼？

周啟明嘴角抽了抽，努力維持着職業化的笑容：“沈總，我們是在讨論内容方向，不是菜譜。”

“菜譜？”沈蕪似乎更困惑了，“我剛才說的是菜譜嗎？我以為我在說内容？”她用力按着太陽穴，臉上血色褪盡，“對不起，我頭有點疼……”

這位沈總，實在太奇怪了。時而驚才絕豔，時而魂不守舍。她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參會的團隊成員，心中的嘀咕更甚。

“我就說吧，豪門少奶奶就是來玩票的。”

“可她之前主持大局的樣子很淡定啊！”

“我看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或者提前找槍手準備了吧？”

懷疑和猜測在項目組内部悄然蔓延，之前好不容易穩定的軍心又開始動搖。

沈蕪感覺自己像是在一個不斷旋轉的萬花筒裡。無數色彩斑斓、光怪陸離的碎片在她眼前飛速閃過，時而是奢華的宴會，時而是擁擠的地鐵，時而是傅讓潮深情款款的臉龐，時而是熱氣騰騰的竈台和上下翻飛的鍋鏟。

頭痛成了家常便飯。伴随着頭痛的，是越發嚴重的記憶混亂。

她常常在做一件事的時候，腦子裡會跳出完全不相關的畫面。比如，她正坐在梳妝台前，看着鏡中那個妝容精緻、衣着華貴的女人，腦海裡卻響起一個聲音：“今天粉絲點的‘麻婆豆腐’，要用漢源花椒才夠味，牛肉末要煸幹水分才香……”

她是誰？鏡子裡這個優雅娴靜的傅太太？還是那個對做菜有着莫名執念的陌生人？

傅讓潮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幾乎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他會親自喂她吃飯，給她讀她“喜歡”的詩歌，帶她在花園裡散步，講述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他的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語氣耐心得仿佛她是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

可沈蕪看着他，心底卻隐隐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他的溫柔，太刻意，太完美，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将她牢牢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