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遠沒有看上去那樣無動于衷。

但是卿卿啊，送你入輪回才是最正确的事，兩方安好，自此各不相欠。

忽然狂風大起，魂靈引渡，你知道你終究是送了那兩人入輪回，漸漸的，天地間安靜下來，無數鬼怪回歸原本安詳的樣貌，被束星一個個送入鬼門關。

最後，唯餘一金鈴落地聲，天地間再無季家兄弟，季家這延續百年的罪孽從此消亡。

“卿卿……”

你喃喃，眼角緩緩流下一滴淚來，滴落土壤，讓束星剛剛布下的結界一處變得透明。

“阿姐，你終究還是在意他。”束星說。

“若是不在意，又怎能破執呢？”

那年陸京性命垂危，陸家家族求到談以山脈，少年道長隻說：“陸氏長女陸京，孤辰寡宿，與心系之人隻能僅存其一。”

陸家主長跪雪山求談以山脈出手，少年束星走下雪山來到你面前，輕聲說：“啊，要破此局，端看阿姐最終會喜歡上誰，到時候你們先把那人殺了不就行了。”

那時你虛弱得将要死去，少年伸出溫暖的手放在你額頭，笑了。

“放心，阿姐，這一世我也會讓你平安順遂的度過一生。”

隔年，陸氏長女陸京與開國公府大公子結親，人人都在感慨那大公子真是走了狗屎運，居然能被陸家家主看中。

殊不知……

“原以為阿姐會看上季讓，我便将金鈴贈給他，沒想到死的是季卿，”束星歎氣，“也省得我動手了。”

“對啊，怎麼會是季卿呢？”

你茫然看着空空如也的靈堂，一時竟忘了哭泣，束星歪頭。

“阿姐現在很難過嗎？”

“嗯。”

“那為何不哭泣？”

你看向束星，艱澀開口：“星兒，前世的我有說過，你有點不通人性嗎？”

束星搖頭，又點頭：“阿姐這麼算起來的話，前世的你比我還要不通人性呢。”

你沉默。

“我姐現在應該很難過，需要一個哭泣的契機，罷了，我還是現在就告訴你吧。”

少年紅塵吐出了令你崩潰的一句話——“陸氏一族被那位帝王全數殺滅，阿姐，你現在是陸氏最後的族人。”

你倏然睜大雙眼。

陸氏……滅了？

父親？！母親？！阿翁？！

“阿姐，你現在可以哭了。”少年輕聲說

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眼睛，面上忽喜忽悲，竟硬生生扯出一個難看的嘲諷笑容，最終昏死過去。

束星無奈歎了口氣，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金鈴系在你手腕，然後抱着你離開了開國公府，一路上慌慌張張的行人仿佛看不到你們。

你手腕上那金鈴的内芯被摔破，即便是随着身體晃動，發不出任何聲響。

——

三月後，開國公府獻祭醜聞天下皆知，據說那日狂風大作，無數怨靈哀嚎，幸得談以山脈的道長相助，這才讓怨靈洗去怨氣重入輪回。

後來一場大火燒毀了整個開國公府，江浙百年家族付之一炬，連帶着旁支也開始沒落，最終走向滅亡。

而這一切都與你無關。

此刻你閑坐湖心亭中，聽着遠處時不時傳來的說書人聲音，閉目養神。

“……據說這皇商于家兄妹啊，自那開國公府逃出後揭露了罪行，從此家族過得是蒸蒸日上，成了陛下面前的紅人！”

旋轉茶盞，腕間的金鈴發出清脆響聲。

忽而一陣冽風吹過，少女身上梅香傳入鼻尖。

“陸小姐，你想好了嗎？”于幼陽又找來了。

你未睜開眼睛，隻問：“想什麼？”

“成親的事。”

“你兄長昨日送了一件碧血玉。”

于幼陽被氣走了，因為這次她又沒比過于月谷，看來還得努力才行。

送走了個于幼陽，不久後又來了個于月谷，那青衫公子搖着扇子翩翩而來，坐在你對面卻不開口，隻靜靜看着你。

“幼陽方才又來了。”你說。

于月谷：“我會去定會警告她不要輕易打擾嫂夫人雅興。”

你睜眼，于月谷笑眯眯得像隻狐狸。

“嫂夫人考慮得如何？可有意憐惜我？”

“于大公子還需我一個寡婦憐惜嗎？”

“需要。”

“暫無意向。”

于月谷也離開了。

你知道這對兄妹倆都不會善罷甘休，無論是他們對你莫名其妙産生的感情，還是那日出現在開國公府的束星，随便一樣都足夠他們惦記好久，更何況兩樣你都占了。

既然選擇了他們，在你做出真正選擇之前，你将會得到無休止的獻媚。

這種感覺你并不讨厭，如同回到了曾經那個陸氏貴女的生活。不過現在你已如閑雲野鶴一般，閑看落花夜看湖，家族姻親全然與你無關。

那是陸家主送你的最後禮物，明知你孤辰寡宿的命格仍要将你養大，不止因為你是陸氏長女，因為他是你的父親。

父親……

你想，你會安樂一生的，即便不是為了自己，也要為了父親和束星的心願。

“這紅梅甚是奇特，分明寒冬早已過去，為何開着這般盛？”

過往行人紛紛駐足，你也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向亭外的紅梅，那抹紅惹眼得緊，竟讓你感覺雙目有些被灼傷。

“……紅梅？”

你恍惚一瞬，然後端起茶杯飲盡杯中茶，離開了湖心亭。

自你離開後，一抹衆人皆看不見的幽魂自紅梅散出，在過路人的驚歎聲裡，在紅梅瞬間凋零。

幽魂随着你回到宅邸，卻被你一身于氏兄妹送的辟邪法器擋住，那金鈴想要瘋狂搖晃，卻因之前跌碎了内芯，發不出一絲聲響。

如同殘魂最後的呢喃。

雪娘……

作話：恭喜獲得成就：【孤老美人的半生梅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