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曹叔叫我過去,想來是有什麼很要緊的事兒,便先失陪了。”
白頌竹找了一個十分拙劣的借口,站起身,拍了拍土,提步就走。她也不怕得罪趙珩禦,事到如今了,他也該看得出她有多讨厭他了,若是他還幾分眼色,就該離她遠一點了。
白頌竹從他身旁越過,忽然聽得一句:“白頌竹,你打算躲我到幾時?”
這一聲不大不小,正好溜進白頌竹的耳中,她強作鎮定,當作沒聽見,然而腳下的步子卻快了許多。
曹縣令正和官府的人坐在一起,白頌竹在他們周圍找了位置坐下了,心裡那份忐忑還沒下去。轉眼一看,趙珩禦也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同他們圍坐在火堆旁。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正好坐在白頌竹對面,一擡眼便能看到他。
反正隻要不擡頭,就當作看不到!
白頌竹一邊聽着曹縣令他們講話,一邊拿了樹杈子,在地上瞎劃拉。
曹縣令他們原本正談論着剛才捕兔子的過程,眼見趙珩禦坐在旁邊,各個極有眼色地開始奉承起來,有人說四王爺風姿卓然,有人說四王爺騎術驚人,曹縣令也道四王爺箭術高超。誇獎的話句句沒有重複的,幾乎絞盡腦汁将他們知道能用來贊美的話都說出口了。也不知道這些話趙珩禦聽起來是什麼感受,也許也聽習慣了。隻不過白頌竹卻聽得十分難受,甚至尴尬得想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白頌竹拿着樹枝在地上劃着丁老頭,正劃拉出一雙眼睛,忽然身邊的曹縣令提到她:“白丫頭,剛才王爺射箭的時候你可看見了?”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别人都誇得正在興頭上,她卻一言不發,實在太不合群了,便開始拉起她一起玩這個尴尬的誇誇遊戲。
白頌竹托着下巴,繼續畫着手下丁老頭,不鹹不淡地道:“哦,離得太遠了,什麼沒看到。”
“哎呀呀,那真是可惜!你沒看到王爺的英姿,弓一挽,放開弦後,那箭破風一樣射中了獵物,真是又快又準又狠!王爺一連射了幾箭,百發百中無虛弦!實在精彩!妙極!”
曹縣令這番話時,整個人激動得臉色通紅,十分慷慨激昂,十分振奮。白頌竹在一旁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曹縣令看白頌竹反應平平,甚至還有些敷衍,隻覺她這樣實在有些不給王爺面子,眼角瞥了一眼趙珩禦,也辨不出情緒,便拿胳膊碰了碰她,道:“除了哦,就沒有點别的想說的了?”
他這一碰,丁老頭的臉直接畫歪了半寸。行吧,看樣子安安靜靜地待着已經不行了,他們非要她說話,那她就說兩句好了。
“百發百中确實已經很厲害了,隻不過我見過更厲害的。”
曹縣令頓時眉頭擰了起來。真是的!讓這孩子說兩句好話,她這說的是什麼!倒是再惹怒了王爺可怎麼得了!轉過頭正要幫着說兩句好話,卻見到趙珩禦揚起眉梢,面上多了幾分興緻。
他道:“更厲害的?不妨說說有多厲害?”
白頌竹坐直了身子:“可聽說一箭雙雕,百步穿楊?”
“那不過隻是兩句形容。”
白頌竹笑了一聲,繼而道:“我親眼見過。不過不是一箭雙雕,而是一箭三雕。也不是百步穿楊,而是百步之外可射中葉上蟲。”
話音一落,周圍安靜了一瞬間。一箭雙雕,百步穿楊本就極其了不得,且更有甚者,那得是多高明的箭術才能做到的事情!此乃天生良将啊!
“哦?我怎麼沒聽說過這世間有如此奇才。世間真的有這般厲害的箭術,也不該沒聽到過他的名諱。”趙珩禦對此完全不相信,隻覺得這不過是白頌竹針對他,随口而說的一句浮誇可笑的戲言,也并未往心裡去,言語間卻還帶了幾分微不可察的譏嘲之意,“倘若真有你說的這般人才,我定将他招攬麾下,為朝廷所用。”
“王爺沒聽說過,不代表世間沒有。大千世界,總有你不知道的事情。”白頌竹隻将話說到這兒,他們不信便不信吧,遂低下頭,在地上找了一塊空地重新畫了起來。
曹縣令是從小看着白頌竹長大的,這孩子是個誠實的,能說出這樣的話,必然不是胡說。便帶了幾分好奇,開口問道:“白丫頭你這麼說,莫非是你親眼所見?那這人究竟是誰?可是我們津洲之人?”
白頌竹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陷入了沉默。微微擡起眼眸,目光遙遙地向着遠去瞥去,夕陽西下,陸巡的身形輪廓籠罩了一層柔和的日光,背脊挺得直直的,仍可窺到幾分上一世的英姿。鼻尖忽然有一股酸澀,迅速收回了視線。
“以前見過的。但是現在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