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麗第一次和陳東面對面說話,是在走廊裡。
那天陳東入職整三個月,他領完轉正資料,從人力資源部出來,碰見柳明麗回來。兩個人面對面見到,陳東對她點頭打招呼,他以為柳老師也隻是會對他點頭回應,沒想到柳明麗主動和他說話:“明天培訓别忘了來。”
陳東一愣,繼而很認真地點頭:“嗯,一定,我看到通知的。”
随後兩人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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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第一次說話。
他們之前有過聯系,但沒有正式打過照面。
公司的入職流程裡面有一項是柳明麗作為培訓主管必須點的。四月份的時候,有五位社招人員批量進到柳明麗的流程裡,柳明麗按照往常挨個點掉,看到“陳東”兩個字的時候略微一愣,點進系統看了眼證件照,又心無波瀾地關掉,和所有其他人一樣,正常點了“同意”。
當天她對這五個人開通了系統學習,要求在10天之完成公司規章制度的線上培訓。她在飛書上拉了一個群,在裡面細說了學習入口和時限,後面附上五個字:收到請回複。
底下陸陸續續回複:收到。
陳東也回複了,最後一個。
等到第九天的時候,柳明麗打開後台查看每個人的學習進度,八個人已經完成,一個人學習到了97%,剩下的那個,隻學到了35%。
陳東就是那個35%。
柳明麗用座機撥通陳東的電話,很快對方接起。柳明麗告知對方學習時間要到了,請他準時完成,不然有解除勞動合同的風險。那邊果然說因為剛來公司,好多事情不熟悉,又一直在出差,沒有來得及完成,他記着這件事兒的,并保證今天一定完成。
柳明麗“嗯”了聲,挂了電話。
這天是周五,柳明麗下班後有事,回到家已經是11點。
睡前查看手機,發現晚上10點左右有兩個未接來電。
她沒有回,洗漱完就直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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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早,柳明麗點進系統檢查,所有新同事都完成了學習。
這件事兒就算過去了。
這件事很小。柳明麗在人事部門工作,每天要處理大量的人事問題。社招員工入職的線上培訓隻是她工作很小的一部分。而且每次培訓都會有一兩個忘了、或者拉下進度的人,節點前的催促也是柳明麗工作的一部分。
陳東的情節不算稀奇。
也正是因為在人力資源部工作,柳明麗對人事的敏感度比一般人高,不說生人過目不忘,第一次見面她就能記住對方的姓、職位并且和面孔牢牢連接。這也是柳明麗這些年工作鍛煉起來的本事。
也還是因為這個原因,她記住了陳東,但對陳東的印象非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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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培訓設置在多功能廳。
說起這個培訓,柳明麗也頗為頭疼。按照以往慣例,建投公司的校招新員工培訓在七月份已經聲勢浩大地舉辦了一次,今年集團不知道抽什麼風,要求在八月份整個集團再次對校招新員工統一進行培訓。
集團培訓的主會場設置在總部上海,各個二級子公司分别設置視頻分會場。
簡單地說,就是要把大家召集過來,集中看兩天電視。
柳明麗做了多年培訓,當然知道這所謂“視頻分會場”的效果是大打折扣,且不說出勤率稀稀拉拉,會場紀律到後面也是大家低頭玩兒手機。集團似乎也考慮到這一層面,所以特别變态地要求各個分會場設置攝像頭,對每個分會場進行視頻輪播。
簡單地說,就是不定時讓各個分會場上牆。
真是要命。
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樣子總要做的。為了讓會場看上去不空蕩稀疏,柳明麗想了一招——今年社招的同事也參與此次培訓。
于是陳東也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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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同事陸陸續續入場,畢竟是第一天上午,大家還收斂着,沒好意思請假遲到。隻是人來了都先從最後一排開始坐,等到快開始了,第一排還空着。
——那裡正對着攝像頭。
柳明麗陪着笑邀請大家往前坐,好不容易有兩個願意坐到第一排去,但始終沒有人去坐最中間的位子。
柳明麗頭疼,她想總不能自己最後填上那個位子吧。
正愁着,她瞧見了陳東。
他穿着白襯衣,頭發打理得很整潔,正在門口簽到。
等他簽好到擡起頭,發現柳明麗正瞧着他。
“陳東,”柳明麗叫他,“坐這裡來吧。”
陳東有一瞬的猶豫:“正中間?”
“嗯,”柳明麗對他點頭,笑道,好似安慰,“沒關系的。”
陳東倒也爽快,沒說啥,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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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東一連坐了三個半天最中間的位置。
等到最後那個半天,大家都耐不住了,請假的人數不少,坐定後玩兒手機的更甚,無論柳明麗怎麼邀請,隻有陳東和另外兩位同事肯坐第一排。
另外兩位同事,都是新招進來的女大學生。
柳明麗自知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她也理解,換做她,在這裡枯坐兩天上政治教育的課,她也耐不住。
但工作總要完成。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最後那個半天,等到冗長的視頻播放結束,在為數不多的人會場裡面,陳東待到了最後。
等到柳明麗收拾完會場,看見陳東還在門口,低着頭,翻閱簽到名單。
“你還沒走?”柳明麗問。
陳東擡起頭:“我看公司今年隻社招了二十多人。”
“是的,現在社招指标比較少。”柳明麗收好攝像頭,拎着三腳架和相機走到他跟前,把名單收走。
“要幫忙嗎?”陳東問。他的目光落在柳明麗的器械上,伸手要過來接。
“不用了。”柳明麗微微退後半步。陳東有一張非常帥氣的臉,一瞬間,柳明麗覺得他好像和某個男演員很像,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
“沒關系的,我也正好上三樓。”陳東十分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