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們正在吃火鍋。正值傍晚，窗外，紅霞滿天，丘實水的水面也倒映着夕陽，紅彤彤的。火鍋的香味飄滿了整個房間。

溫良正在和小胖搶最後一片毛肚，晏玠手撐着頭，一邊喝茶一邊笑吟吟地看着她們。

就在這時，一隻木鳥急匆匆從窗口飛進來，一頭撞向滾燙的鍋底，被晏玠一揮袖子攔下來。木鳥轉頭看向晏玠，藍色的眼珠發出亮光，接着吐出一顆珠子，不動了。

晏玠拿起珠子，一把捏碎，一張質地光澤的紙出現在掌中。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眉頭蹙起：“好友有急事尋我，我可能得先行一步。”

在操心地為二人續訂了客棧房間又絮絮叨叨講了一堆注意事項後，晏玠終于準備離開。

他長身玉立，擡手作揖，随後引燃了兩指間夾着的傳送符，在一道碧色的光中消失不見。

“學宮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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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良和小胖站在排隊的人群中，跟着隊伍走上渡船。

這隻渡船巨大無比，分為上下三層，每層都可容納兩百人。最下面一層是車馬間，牽着各色各樣奇物的人占據着這一層。有人牽着長了八隻腿的騾子，正從兜裡掏出一根成人手臂長的草喂它；有人睡在長着雞嘴的驢身上，被工作人員以影響安全秩序為由從背上喊了下來。還有一隻潔白如雪，鬃尾赤紅的馬，被它的主人緊張地看着，用透明的布裹遍全身，連馬蹄都不放過。

溫良看得津津有味，一步一回頭地和小胖去了二樓。二樓三樓都是行人層，隻不過二樓是站票，三樓是坐票。雖然晏玠走時留下了一筆錢，但兩人還是扣扣搜搜地花。無他，溫良窮怕了。

二樓裡許多都是同她們一樣的年輕面孔，滿臉新奇——看來這些也是去稷下學宮求學的學子。這些人打扮各異，談不上特别華麗，不過都整潔幹淨，精神狀态很好。溫良對未來同學點了個贊。

是的，經過與晏玠的交流，溫良決定不單護送小胖，自己也加入稷下學宮中。沒别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己太天才了，不入學宮埋沒天分呐。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此時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兩岸石壁随着渡船的行進緩緩倒退，一群魚兒跟在船尾拖出的漣漪中，細碎的陽光在波浪間躍動。

從钜燕之地出來，氣溫就陡然上升了。直到丘實水邊，氣候已和暮春接近，溫暖濕潤。溫良和小胖趴在護欄邊，欣賞這大好春光。

正發着呆，底下傳來喧鬧聲。溫良定睛望去，隻見一黝黑少女正在跟剛剛那匹白毛紅尾的馬的主人争論，一群人圍着她們看熱鬧。離得太遠，溫良索性開了神識，認真聽她們在吵啥。

吃瓜使她快樂！

那少女身量勻稱，皮膚黝黑，五官平平，一雙眼睛卻像鷹目一樣銳利。她指着那匹馬，有些不忿：“你别想招搖撞騙，這匹馬根本就不值這麼多錢！”

馬的主人是一個瘦猴兒似的男人，看起來十分精明。他雙手叉腰，嗓門尖細：“怎麼不值？我告訴你，我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千裡馬，血統純正，萬裡挑一，我賣八千可都算賤賣了！”

人群中傳來議論聲。

一名大漢走上前來，抱了抱拳：“灑家是相馬師，幹了十二年。二位能否聽灑家一言？”

他上手隔着透明布料掀開馬的眼皮看眼珠，又翻開馬嘴相看牙口，最後拍了拍馬背。這才退到二人身邊，朝瘦猴拱了拱手。

“這位兄台，你的馬千金難買，萬不可賤賣！你看，這馬耳如撇竹，眼如鳥目，瞳色微紫；再看骨相，棱角成就，台骨分明；最後看毛發，毛鬣輕潤，喘息均細——這不單單是貨真價實的千裡馬，還是千裡馬中的上上等！非萬枚孔方泉不得出手！”

人群一下激動起來，數不清的手伸出來，想摸摸這千裡良駒。瘦猴一擡下巴，鼻孔朝天：“小姑娘，沒有金剛鑽别攬瓷器活，你還有什麼話說？”話音剛落，他又面向衆人，清了清嗓子，大聲吆喝起來：“專業相馬師欽點的千裡馬，一口價一萬枚孔方泉，過時不候喲！”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大家都交頭接耳，到處是讨論千裡馬的聲音。溫良看得很清楚，沒幾個人打算掏錢買，或者說沒幾個人有錢買這玩意兒，大多數人都是氛圍黨。

這邊的動靜吸引了三樓的乘客，他們之間有些人背手來到護欄前，饒有趣味地盯着這匹馬。

少女不為所動。

她上前一步，沉聲道：“我有一個方法可以檢驗馬的真假，你可願一試？”

瘦猴兒啞然失笑：“真假？我第一次聽說這馬還有真假。活生生的千裡良駒就站在你面前，你跟我說這是假的？”

少女面色不變：“你可敢一試？”

瘦猴兒有些不耐煩：“你算什麼東西？我的馬憑什麼要你檢驗？”

溫良看得分明，少女說到“真假”二字時這瘦猴兒眼神有些躲閃，一旁的相馬師也摸了摸鼻子。

有點兒意思。

她背着手站到護欄前，用真氣擴散聲音：“這位姑娘說有辦法，敢問辦法是什麼？”

黝黑少女擡頭一看，隻見二樓護欄内站了位英氣少女，紮着利落的高馬尾，身形瘦削，眉如青劍，一雙狐狸眼似笑非笑。

她拱了拱手：“隻需去除馬身上蓋着的明缣，自然就能看出。”

溫良“哦”了一聲，毫無征兆地飛身而下，一把掀開馬身上的明缣。

刹那間，馬忽然大嘶一聲，然後化為一座泥塑。

一片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