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眼在屋内迅速掃視一圈，很快鎖定了洩露源——
一個等身高的培養皿。
那裡面似乎原本培育着什麼東西，接着不少亂七八糟的軟管，背後還裝着一個像是生命體征檢測儀的設備。但如今那東西消失了，培養皿也四分五裂，殘餘的能源正沿着皿壁往下流淌。
沒時間思考這是什麼了，赫洛戴上防塵口罩，踩上就近的一個鐵箱，盡量不觸碰到地上薄薄一層的藍色，她雖然不會被污染，但接觸的盧米奈特濃度太高也有害無利。
“你在哪？”她大聲呼喚道，“我是來救你的，我是CC代理人赫洛·薩柯達裡，你認識我嗎？”
沒有回答，但角落裡另一道呼吸聲明顯急促了起來。
在赫洛第二次呼喊之後，那女孩深吸口氣，終于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我……我在這……櫃，櫃子後面……”
赫洛下意識地向那方向一動，但旋即動作不易察覺地一頓。
她的目光盯住洩露源，以那個培養皿中的能源殘餘量和外洩速度，這間屋子在最快兩分鐘内就會淪為一片腐蝕的地獄，而女孩的位置很高，再堅持三十秒絕不成問題。
她果斷一甩風衣，深紅色的右眼于千分之一秒内完成了對所有物品的掃描、解析與歸類，繼而猛地聚焦于某一點，鎖定了文件櫃中可疑的信封。
信封火漆的圖案，是象征【白銀賭場】的蛾紋秃鹫！
“——找到了。”代理人無聲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
二十七秒後。
赫洛把女孩抱在懷裡，穩穩放在了屋外幹燥的地面上。
她回身确定那屋子的防輻射鐵門已經被關好了，蹲下來，仔仔細細地擦幹淨女孩臉上的泥灰，把小孩兒身上褶皺的衣領、外套、腰帶和格紋小長裙都整理幹淨，而後摸了摸那頭深色的長發，輕輕地笑了起來。
“沒事了，别害怕，”她說，“不過你看起來已經很勇敢了……剛才謝謝你等我，嗯？”
女孩還在輕微地發着抖，赫洛察覺到這可能是因為穿得太少，便把自己的毛呢大衣脫下來，又脫下裡面的一件格子襯衫，把襯衫披在她肩上。
赫洛将近一米八，襯衫對女孩來說已經有點像是裙子，她看着看着，忽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因為本來想把大衣給這孩子穿的，但現在看來，那大衣幾乎能塞兩個這小孩兒。
“我……我沒事。”女孩見赫洛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角，“我叫……我叫艾瑪，你要去哪？請帶上我。”
赫洛低頭握住她的小手，點了點頭，輕聲說：“好，我們下樓。”
她其實想問，剛才那聲意料之外的、導緻畸變體異動從而差點毀掉了整個大樓的尖叫，是你發出的麼？
但話在喉嚨滑過一輪，出于十萬分的謹慎，最終又被耐心地摁了下去。
夏洛特的動作比想的還要快。在赫洛把艾瑪抱出來的這段間隙，那隻畸變體已徹底癱倒在地，屍體正緩緩鼓動着，一寸一寸地消亡蒸發，偶爾在手電光下閃過紅色的粉狀物質；警署的要員們得到了命令，都小心翼翼地做好防護，靠了過來。
幸好大樓的承重柱隻斷了一根，雖然殘垣部分一片混亂、通路阻斷，但至少還能沿着外牆往下爬。接近地面時，赫洛将懷中的孩子遞給一位女警，自己則跳到另一個方向，和夏洛特互相拍了拍肩膀：
“辛苦了，還好吧？”
可夏洛特卻明顯不滿意，卸了槍，抹了一把臉，大聲抱怨道：“不好！你知道那玩意兒有多臭嗎？！八百年都碰不到一個臭鼬型畸變，真**是點兒背的不行……”
赫洛忍不住笑出了聲，從大衣内遞過一包濕巾，又拿出一小瓶除臭噴霧，照着人面門上下噴了一圈。淺淡的玫瑰花香遮蓋了腥臭氣味，夏洛特動了動鼻子，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可語氣仍舊很沖，她指着不遠處警署正圍着不敢靠近的一片地方，那兒正是嫌疑人尚未回收的義體：“不是我說啊，這怎麼能搞成這樣呢，很難清潔的啊，拿回去你知道我們要洗……”
她忽然頓住了：“等等。”
那道視線同時掃到了一旁在收拾殘局的警察，蓦地笑容收斂了。扭過頭的同時，赫洛從她的眼底，同時讀出了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夏洛特尚未公開回程，赫洛行蹤始終明确。
在整個鹫都隻有兩位代理人的情況下，假設存在義體回收需求，無論時間、地點，必須等候代理人到場。
那麼，眼下這件義體，為什麼提前脫離了嫌疑人？
兩人同時無聲地盯過來，警署要員們瞬間如同被猛獸鎖定的兔子般感到一陣戰栗，渾身冷汗都不約而同地滴落下來。
“哈——一個個來，”夏洛特從胸腔裡擠出一句夾雜着怒火的陳述，才收起的槍又翻轉入了手，切成了點射，發出寒霜般咔嚓一聲。
數十位警員不算整齊地倚在牆邊，聞聲均是微微一僵。
皮靴猛地踩碎玻璃，槍口驟然擡高對準——
夏洛特似笑非笑地與第一個人對視，緩慢吐字。
“小子，”她問，“是你非法行使了義體回收權嗎？”
整個一樓都靜了，詭異的死寂迅速沿着空氣蔓延，那槍口直挺挺的，不偏不倚地指向警察的額頭正中央。
不遠處，貝利霎時僵住，遙遙地帶着求助眼神望向赫洛，可出乎意料，後者隻是幅度極小地聳了聳肩，那張素來理性的臉上，此刻隻同樣流淌着别無二緻的溫和。
“說話！”夏洛特不耐煩地扣住扳機。
“不……不是，不是我！”被她指着的隻是一個剛入職不久的小警員，頭一次被槍指着腦袋，腿都軟了半截，哆哆嗦嗦地靠在牆上，“不是，真的不……”
砰的一聲巨響。
BD的代理人沒有耐心聽他說完，子彈向上偏移了幾公分，深深洞入牆體，那轉瞬即逝的氣流堪堪擦過警察的發絲。
“……”他驚魂未定地擡起頭，卻沒能得到夏洛特的解釋，她已經像在超市采購一樣放棄這個貨架，悠悠地踱到了下一框菜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