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過神來,他已經背着挎包站在負二層停車場,通透的地面反光,柱身塗抹着區域編碼,他的視線沿着白線往前,停泊在車燈邊緣。
SUV線條流暢,車燈閃爍,她輕車熟路地啟車轉向,一系列動作流暢,光影變幻,車身色澤光澤過渡自然,隐約有如鑽石般的細閃。
真厲害啊。
柳清嶼無聲感歎。
他有時找司機都找不到車停在哪,她七拐八拐還能找到這裡。
唔,也對,她應該常來,否則也不會約他到這裡吃飯了。
車門咔哒一聲,他意外在副座撞見一束鮮花,色彩斑斓,明媚地将春天抱了個滿懷,像是刷新了色點般明亮。
他愣了下,沒忍住撲哧笑出來:“怎麼想到送這個?”
她手搭在方向盤上,望着前方,動了動耳朵,沒同他直視,答非所問:“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明媚一點襯你。”
他系着安全帶:“原來還有第二選擇麼?”
“原先挑了束紫色的……在後座。”
他微微挑眉,擡眸從鏡面裡瞄見後座的花,更好笑了,雙眸漫上點點笑意:“好看。”
“所以剛剛那會兒看手機是在挑花嗎?”
“嗯。”裴君凝輕輕點頭,她手指不自覺敲了敲方向盤,“我還以為不算太明顯。”
畢竟她第一次見面就是空手而來,這回總不能再這樣。
車裡的香薰味很淡,跟她身上的香味很像,卻又有些細微的不同,柳清嶼笑了會,低頭看花,裝作很忙地聞了下味道,他沒好意思當着她面拍照,倚着車座,悄悄随音樂敲着車門。
心情很好,他敲了一會怕她發現,轉而盯着車上挂件晃。
要不要跟她說話呢?
不知道說什麼,說多了,會不會顯得太迫不及待?
還是矜持一點吧。
不過,周末要去約會嗎?
就她們兩個人的話,會不會很尴尬?
剛才應該多問兩句的,至少讓她把話說完。
信息素紊亂,嗯,那她們會很快有寶寶嗎?
他不自覺局促地抱住手臂,身體朝車門側傾斜,并起腿,浸入光影中,反複想起自己答應時幹脆的場景,總覺得自己做得太明顯了。
要是她敏銳一點,肯定已經發現他的不對勁了。
他……過去也沒有做得很明顯,肯定不會被發現的吧?
“冷嗎?”
他驟然回過神:“不冷。”
裴君凝目視前方,低低嗯了聲,不知是信還是沒信:“降溫了,過會要是冷的時候,可以調下溫控,那邊……”
迅速放下了手,他後半句全都沒聽進去,木木點着頭,抿着唇瓣,用一句“好的”收尾結束談話,座椅下腳趾都蜷縮在一起。
剛剛她在看他嗎?
這算不算偷看呢?
想到這個形容,他沒忍住彎了彎唇,什麼嘛。
回程路上,淋淋小雨如細線般落下,車燈照亮漫漫長路,雨水落在車窗玻璃上,開出點點的細線,像是玻璃忽然開了花,記錄着春天的痕迹。
裴君凝剛起步時問了他喜歡什麼歌,後半程兩人都沒說話,車裡流淌着律動感極強的輕快歌聲,和雨聲混在一起,模糊了雨聲。
外在的聲音模糊了,心裡的聲音就清晰了。
他倚着座位,微微側着臉,懷疑她有三隻眼睛,不敢揣測她在想什麼,也不敢看她的神情,生怕一不小心撞上視線躲不開說不明白,偷偷在心裡描繪着她的輪廓。
那雙眼睛幽暗靜谧,沉默時仿佛會說話,對視會裝下他的縮影,看着他又好像沒有看他,隻有她開口說話,那點笑意才會如泛起的漣漪般從深夜靜湖上反着光,将他整個人吸進去。
高挺的鼻梁往下,她習慣抿着唇,像是把全世界的不悅都記着了,挂在唇稍眉心。
要是他和她結婚……他肯定不會讓家裡的事煩到她。
他很喜歡看她笑,或者說,他很喜歡看她的眼睛裝滿他的影子,世界徒然寂靜,萬物從此生發,他惴惴不安胡亂跳動的心也會為此停拍。
就是每每這樣的時候,他總會走神,有點傻。
好在白天練習過。
還好白天練習過。
他呼出口氣,徑自走着神,全不知裴君凝等待紅綠燈的間隙,将他的反應盡收眼底。
她微微垂眸,掌心隐隐有些許濕意,本能攥了下掌心。
突如其來的請求太冒昧,裴君凝擔憂他隻是一時興起應下了,事後仔細回想,便會挑出她許多不對。
要是再給她一點時間準備就好了。
在她原先的預期中,兩個人從戀愛到結婚,理應按部就班地經過相識、互有好感、約會、訂婚、結婚的一系列過程。
但她近期的狀态不太好。
雖然裴君凝沒弄懂自己明明一切正常地生活着,為何醫生突然就說她的指标高得有些不正常,但既然醫生都這麼說了,母親也催了,她又剛剛好在相親,有認識的有好感的對象,似乎結婚也是件順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