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绮夢此時連呼吸都變得艱澀,周身毛孔沁出細密的血珠,轉眼又被星輝蒸騰成淡紅色的霧氣,在夜色中缭繞成一片奇異的薄紗,将她籠罩其中。
劇痛如潮水般沖刷着她的每一寸血肉,她強忍着全身血肉被壓榨的痛苦,在南鬥六星亮起的時候,突然福至心靈,雙手結出“鬥姆印”。刹那間,周身環繞的星光暴漲,她感覺,好似在北鬥的肅殺之氣強烈的摧殘中,又生出了一股溫潤的南鬥生機之力。
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體内交彙,一邊是摧枯拉朽的破壞,一邊是生生不息的修複。在這個過程中,她的血肉仿佛被投入天地熔爐,在毀滅與重生的輪回中不斷鍛造錘煉。在這個過程中,海量的靈氣如百川歸海,瘋狂湧入她的經脈,竭力調和着兩股力量的碰撞,減緩着體内近乎撕裂的痛楚。
外界的異象愈發驚人,以趙绮夢為中心,狂風驟起,方圓百裡的樹木盡皆俯首,枝葉翻卷如浪,齊齊朝她所在的方向搖擺。
“小夢不是築基期嗎?她這是要突破金丹了?”李清遠的聲音在呼嘯的風中顯得支離破碎,他一隻手死死抓住身旁的樹幹,另一隻手拿着攝影機想要拍下這難得的一幕,他震撼地喊道,“築基期能造成這麼大的場面?那金丹期豈不是人形核彈了?”
清微道長的道袍在狂風中獵獵翻飛,他緊緊摟着兩隻貓,張了張嘴,似要回應,卻被撲面而來的氣流逼得閉口不言,最終隻是搖了搖頭,目光凝重地望向趙绮夢。
好在,此時趙绮夢的神情已不似先前那般痛苦,反而隐隐透出一絲頓悟的平靜。清微道長這才稍稍放下一直懸着的心,深吸一口氣,沉下心神細細體悟着這難得的天地靈機變化。
夜色漸漸隐去,天邊亮起微微的晨光。
肆虐整夜的狂風漸漸收勢,樹影搖晃的幅度變得溫馴,趙绮夢重新落在樹梢,周身流轉的星輝也漸漸隐沒。看來這場頓悟快結束了。
李清遠将攝影機的三腳架深深紮進松軟的泥土,鏡頭依舊對準遠處修行的人影。他彎腰拾起翻到的折疊椅時,金屬支架已扭曲成怪異的弧度。
“這風簡直像被上古兇獸犁過地,”他表情奇異地踢開卡在樹根間的水壺,壺身赫然凹陷着石子撞擊的痕迹,“連钛合金水壺都砸成這樣......”
清微道長也苦笑搖頭,身手拂去道袍上的草屑,幫着李清遠收拾起了殘局。
當最後一顆星子在天際掙紮着閃爍,終于被躍出地平線的朝陽吞沒。
趙绮夢結束了這一晚的修煉,她緩緩睜開眼睛,一口濁氣自唇間吐出,竟在半空中凝成遊龍狀的白霧,蜿蜒片刻才散去。
内視之下,體内的真元總量比之之前暴增十倍不止,而且完全化作粘稠的液體,在經脈裡浩浩蕩蕩地穿行。而且吸收過靈液之後變成乳白色的真元,好似在這一次淬煉中沾染了星輝的特性,運行時好似浮沉着萬千星砂,散發着星星點點的銀色光芒。
以往就超凡的五感更是經曆了玄妙的蛻變,方圓百裡的所有細微動靜都盡數接收。地底蚯蚓翻動泥土的蠕動、十裡外甲蟲振翅時翅膜震顫的頻率、更遠處野薄荷抽出新芽散發的清新香氣......都化作立體圖譜在識海中徐徐展開。
更奇妙的是,大腦的開發好似也上了一個檔次。要知道,之前的日常生活中,趙绮夢總是刻意保持着對大量外在信息的忽視,不然就會被這些海量信息沖擊得暈眩。然而現在,更繁雜的信息卻被大腦處理得僅僅有條。
最珍貴的收獲卻在識海深處。過往零散的修煉心得突然如星辰歸位般串聯成網。道藏典籍中的字字句句、仙藥谷繁雜的傳承、武當的内功心法、自創的歸雲訣與風雲無迹步......最終在星輝的熔鑄下,去蕪存菁,終于收束演化成一個自成體系的功法總決。
這套專屬于她的功法以周天星鬥為引,将人體三百六十處穴竅對應天穹星宿,每一次呼吸都暗合四時節氣輪轉。雖然這套功法目前隻推演到築基篇,不過趙绮夢對此十分有信心,能夠沿着這條道路走向更遠更遠的地方。
她望向初升的朝陽,天地間的靈氣流動在她眼中纖毫畢現,再也不必如之前一樣,需要刻意保持定境才能看見。
當她刻意收斂氣息,整個人竟好似與腳下的蒼翠樹木融為一體,此刻,她即是晨霧中舒展的葉脈,是岩縫裡滲出的清泉,是這片山林呼吸的節律本身。若是此時有人看向這邊,隻會覺得這裡十分自然的多了一棵樹或者一朵花。
這不是簡單的隐匿術,而是真正達到了《莊子》所述“天地與我為一”的境界。
清微道長一直注意着這邊,突然發現趙绮夢的身影好似消失了,他吓了一大跳,明明剛剛還看到她睜開眼睛,怎麼一下子人就不見了?
其實趙绮夢還在原地,隻是他突然感知不到了,明明人還在那裡,但清微道長就好似眼睛瞎了一般,隻能看見花草樹木。
“小夢?!”清微道長輕輕呼喚一聲,引起了正在拿着筆記本記錄着什麼的李清遠的注意。
“怎麼了?”李清遠不解地擡起頭望向趙绮夢的方向,驚訝地站起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