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驚慌的小姐,李常安第一時間垂眼避免直視她如今模樣。他緊捏住大臂試圖阻止如注血流,臉色因失血有點蒼白,低着頭單膝跪下,“小姐,是我失職。此人被我打折了骨,短時間内應該不會再來。”
“别,别說了,”惠芷玉顫聲,推開被下床抖着手将他扶起,“你受傷了,快點,快去包紮,我去叫知禮知畫,去找大夫,你撐住!”
“不行,現在不能離開,以免外面還有埋伏。得借小姐床簾一用。”李常安呼吸粗重,在她點頭應允下撕下床簾布條,另一隻手臂熟練地在胳膊上段紮得死緊,湧出的血肉眼可見變少。又從腰間掏出一隻拇指大的小瓶,咬開蓋子,在刀口撒上藥粉。
在這期間,隔壁房間的知禮知畫,以及輪班守夜的侍衛們都被驚動。知畫跑過來見屋内情景驚呼一聲,轉身急忙回房翻出繃帶,在李常安冷靜的指導下先挽起他的袖子,用藥粉與繃帶整齊包住傷口;知禮則去翻找出厚襖給小姐穿上,以免她着涼。
迅速處理完了傷勢,李常安直接揚聲對趕來的侍衛隊吩咐:“小姐房間剛才被歹人闖入,現在說不定并未走遠。去叫醒其他人,我們要在安全的地方輪換着休息。”
惠芷玉揪緊厚襖的毛領,直到一股尖銳刺痛襲來,她才回過神來低頭松手,發現自己被發墜尖端紮進手心半寸,正滲出血絲。
知禮立刻要接過墜子,惠芷玉卻搖搖頭,小心地擦淨發墜,将它别在領口,這才伸手讓她給自己包紮傷處,并依李常安的安排重新入了侍女們的房間。
侍衛隊共十四人,分為兩批各七人。李常安與一批侍衛在門口、窗邊守夜,剩下的一批則先休息,待後半夜接班值守。
“動靜都這麼大了,老闆為什麼還沒來問情況?”惠芷玉雖然還有些止不住發抖,腦子卻意外清明敏銳。自己人在這裡忙活,客棧老闆、店小二和住店的客人們都不該沒有任何察覺,可是居然沒有一個人出現——偌大一間客棧,仿佛隻有他們十八個活人一般。
李常安脊背靠着牆,扶住自己的受傷的胳膊,凝神聽了聽,向她彙報:“小姐,隔壁幾間住戶呼吸非常均勻,仍在夢鄉,應該是被下了什麼藥物才會這樣。”
又是下藥,又是夜半刺殺。惠芷玉汗毛倒豎,後背陣陣發涼。她又拉了拉厚厚的大襖,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們有備而來,這次沒有得手,難說不會有下次。”
“暴風雪掩蓋了窗邊動靜,這種錯誤屬下不會再犯。請小姐放心,不會有人能傷您一根毫毛,”李常安凝目格外嚴肅,“若您想知道客棧老闆的動向,我會讓他們去查探一番。”
去查探?如果能帶回來消息那固然是好,可既然能準備得如此周全,刺客說不定不止一個,此番出去可能兇多吉少。惠芷玉咬了咬唇,“不行,不算你,侍衛隊隻有十四人,我們派出去多少都是分散兵力,容易被逐個擊破,先輪班休息,等天亮了再一起行動。”
“是。”李常安沒有絲毫遲疑,繼續與上半夜的七人一道在惠芷玉周身守衛。
無論發生任何事,她必須先養好精神才能應對。惠芷玉強迫自己躺上床褥,捏着發墜放在心口,遊萬洲的臉突然就這樣閃過。
那張警告她自己被盯上,要注意避免因自己而受牽連的紙條也在記憶中浮現。此番遭受此劫,會是這個原因嗎?
這些歹人不知為何盯上圓圓,加之自己手裡有鐵礦石場,他們奪取不得,兩廂因素重疊,緻使他們下了殺手——可是,章縣令的兒子明明在他手上,即便下手也不該挑選如此時機,難道是圓圓身邊也出了什麼差錯?
比井底幽潭更深的冰冷滲入骨髓,若圓圓也遭遇不測……惠芷玉又捏緊了發墜,她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等到脫身,必須立刻去信讓他護好自己,不能再仗着自己武功高強就隻身闖蕩。
或者直接回京當面告誡?念頭剛一出就被她打散。不行,要是他知道了這些事,肯定什麼大局都顧不上,隻會一心要護她,反而會讓這些蛇蟲鼠蟻藏起來。而且她不回,石場局勢将難以掌控,也難保歹人狗急跳牆去刺殺娘來強逼他們返鳴縣,那樣的話娘的安危也難保!
她必須繼續依照原定行程返回鳴縣,并且不能将刺客的事告訴圓圓以免他冒險千裡走單騎,但也要及時提醒他看看章俊才那邊有什麼異動。
但擺在眼前最要緊的是:她要如何帶着自己的屬下們從這間危機四伏的客棧脫身。
明日等到其餘住客醒來,跟老闆當面對峙就走可以嗎?刺客到底是走了還是繼續埋伏着?如果他們要是傷了甚至殺了自己哪一個屬下怎麼辦?惠芷玉蜷縮起身子,呼吸急促,包括自己在内的十八條鮮活的人命都托付在她的手心,會随着她的下令消逝或生還。能決定衆人生死的權力,沉重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