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渝見狀立馬調轉了個向,跟在馬腚後邊不停地喊着“王爺”,直到那人騎着馬見不着了人影,他才喘籲籲地止住越見笨重的步子,雙手撐着膝蓋,像狗一樣突出舌頭散着跑出的熱氣。
“呵,跑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家祖宗跑了呢。”身後跟過來的是坐在馬車裡的成恪槐,一見着人就出言諷刺。收到江成渝撇過來的刀眼也視若無物,隻是“哼”了一聲便放下車簾繼續往城裡走去,等越過還在調整呼吸的那人,倒是留下了一句善言。
“攝政王此番前來受的是聖上之命,手裡握着聖上的密令,六皇子一事,成大人得小心應對了。”
聽到成恪槐的“善意相勸”,江成渝不過擡頭看了眼已經走遠的馬車,撩起袖子擦了擦額角滴下的汗水,眼底卻藏着盡在掌控之中的自信。
提前到達府衙的淩舟則先是喊來府丞把有關此次水患的相關記錄和往年的堤壩勘測數據一并帶了過來,翻了個大概又把工房叫來詢問一遍,等江成渝帶着成恪槐姗姗來遲的時候,他已經把這裡的情況理順了個七七八八。
“正好江大人在這,不如先帶本王去看看大水沖的最厲害的清遠府。”
淩舟則收起手中的各個冊子,示意身後的侍衛收到他房裡,等他空了再看,然後就沖着剛邁進屋裡一隻腳的江成渝問道。
“這……王爺一路勞累,何不先修整一番,等明天再過去看,反正那邊也有官差衙役……”
“嗯?”
看着淩舟則望過來的殺氣騰騰的眼神,江成渝的話沒說完便息了聲。他捏着袖口撩了幾下額頭不知道是因為趕路還是因為心虛而冒出的幾滴汗,一邊點頭一邊道:“是下官考慮不周,既然王爺想去,下官這就去準備。”
“要做什麼準備?你直接前頭領路。”
淩舟則說完便帶着人向門口走去,留在後面的江成渝借着衣袖的遮擋回頭望了一眼成恪槐,可隻見那人隻是往這邊瞥了一眼便甩袖也走了出去,他也隻好趕緊囫囵撩了幾下額頭,急匆匆趕了過去。
一路小跑,總算在衆人啟程前吩咐了妥當。
這一行人抵達清遠府城外時已近黃昏,遠遠的,淩舟則就看見城門外紮堆聚了好幾幫人。
裡面有大人也有稚子,不論是大是小一個個灰頭土臉的,身上的衣服也早已糊的不成樣子,聽見有人來,也隻是有幾個看起來還算壯實的男人麻木地往這邊望了一眼,然後又迅速低下頭去,手裡不知道在搗鼓什麼。
“去看看他們在幹什麼。”淩舟則吩咐身邊的侍衛道。
“哎。”江成渝見勢要攔,可還沒說什麼就被成恪槐止住了,他眼珠子提溜轉了幾圈,默默壓低了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淩舟則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着江成渝的動作,心下多了幾分猜測。
等侍衛回來在他耳邊低聲回複了,他又把視線轉向一邊藏起來當鴕鳥的江南府并清遠府的府尹江成渝,見其此時扣着手低着頭盯着腳尖,他眼睛眯起,擡手揮退侍衛,指揮着一行人繼續往前。
等進了城,入目便是一片荒涼。
雖說清遠府是江南府是附屬州縣,隻因其地處交通要塞,經濟又比較富裕,因此得了個與江南府同等級别的府稱,而不是如往常一樣的清遠縣。
可此時清遠府内不見往日堵塞的來往的外地商隊,也不見黃發藍眸的外國商人,更不見往常吆喝熱鬧的街邊小販,隻有幾個零星的行人來去匆匆,見到有外人來,更是加快了步子,好像見了洪水猛獸一般害怕。
再繼續往裡走,人聲慢慢多了起來,原來官府的人在城中的廣場處設了個粥棚,一排五個大木桶,每個木桶前分派了兩名衙役看管和給百姓分粥。
可此地人雖然不少,上前排隊領粥卻隻有些婦孺孩童,一些青少年都坐在牆檐下,懶懶散散地倚着躺着,看有新面孔來了,先是迅速坐起來或是支棱起身子往這邊探着,可一掃到身邊還跟着此地的大官,便又恢複了剛才的做派,該躺的躺,該卧的卧。
淩舟則斜眼掃了一下緊緊跟在他身邊的江成渝,而後立刻收回視線,朝着一個木桶走去。
隻見木桶了雖是米粥,可大半桶都是水,隻有零星站在桶壁上的幾粒米。
他奪過衙役手裡的木勺在桶裡亂攪一頓,卻也不見有多少米,目測過去,也不過是堪堪能裝滿手裡拿的木勺的一半罷了。
“呦,這位大人也想來蹭我們這點湯湯水水啊?哈哈哈哈。”
隻見侍衛後面仰面躺着的一個人往這邊瞅了一眼,看見淩舟則的動作後就同一旁離他最近的攤在台階上的人笑道。
成恪槐見狀對江成渝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湊上前對躺在地上的人一頓呵斥,一面小心翼翼地觑着攝政王的臉色,深怕他拿此事做頭,連帶着今下午的事一并數落了他,因此惶惶恐恐,心裡不得安穩。
那人見平日裡專橫跋扈的府尹大人如今竟然會在别人身旁伏低做小,冷面大笑了一會兒又迅速斂了表情,不屑的“哼”了一聲,收回眼神繼續盯着屋檐不知道在出什麼神。
淩舟則見此沒有任何回應,隻是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江成渝,又往後瞅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成恪槐,将手裡的木勺輕輕一松,“哐當”一聲,木勺就跌進桶底,連那半勺米粒都被沖的四散開,慢慢地隐入乳白色的米湯中,像是隻剩下一桶水擺在那。
那隻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聲響,可是落到某些人的耳朵裡,隻覺得是砸在自己的心頭上,不輕不重,卻讓人惶恐萬分。
江成渝悄摸地稍微擡起頭,想着看看攝政王的臉色,可往上一瞧,立馬又被吓得垂下頭,雙腿打着哆嗦彎折,“噗通”一聲跪伏在地上,“王爺,王爺”的喊個不停。
檐廊下躺着的人往這邊瞄了一眼,然後翻過身去面對着牆壁“面壁思過”去了。而他旁邊的人見同伴的動作,他也往側面翻了個身,翹起一條腿半支着,一隻手掌撐着腦袋支在地上,嘴裡“哼楞楞”的唱着不知道哪個地方的小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