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遊笙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雙锏破空聲如鳳唳。
“阿笙!”慕容遙回身時目眦欲裂。
素衣女子踉跄着避開緻命刀鋒,她旋身時廣袖翻飛如鶴,锏刃重重擊碎偷襲者的膝蓋,自己卻悶哼着捂住丹田——那裡正滲出蛛網般的青黑脈絡。
山匪們見狀,攻勢愈發猛烈,陣法變動間,刀光劍影交織成一張死亡之網。
“當啷”一聲,煥遊笙的玄鐵锏被震飛。
她仰頭望着劈面而來的刀光,霎時間袖中銀針如暴雨傾瀉,針尾綴着的金鈴在死寂中炸開尖嘯。
最後一個,正是那日的竹節簪,狠狠釘在對方雲門穴上。
煥遊笙幾乎是和所有山匪一同下墜,嘔出的黑血正落在淬毒刀鋒上,綻開妖異的靛藍火焰。
“是蛇木毒……”慕容遙來不及做出驚詫的表情,環住她的身子,掌心觸到一片濕冷,“他們和刺殺公主的……”
是之前在蘇州刺殺公主的殘黨,多半是因為刺殺失敗死傷無數,所以記恨,眼見着公主不再下船外出,又知曉煥遊笙中毒,才來複仇。
煥遊笙眼前發黑,所中之毒原本被禦醫壓制,如今再次爆發。
她指尖深深掐進他手臂,琉璃瞳中映出漫天紫荊,徹底昏死過去。
紫荊花殘瓣紛揚如血,落在她逐漸失溫的唇間。
慕容遙将煥遊笙抱起,小心翼翼讓她靠在馬車内的軟毯上,又回身取回染了血的竹節簪。
車夫早已不見蹤影。
……
因為煥遊笙昏睡不醒,慕容遙隻得一改之前的謹慎,晝夜兼程。
一路颠簸,慕容遙的心猶如被懸在刀尖之上,終于到了渝州。
他顧不得疲憊,将煥遊笙留在客店的床上,為她掖好被子,轉身出門。
……
渝州的深巷裡,垂着褪色酒旗的窄巷盡頭,青石闆縫鑽出幾簇鵝腸草。
慕容遙叩響斑駁木門時,檐角銅鈴驚起隻藍尾鵲,撲棱棱掠過巷口賣畢羅的胡商頭頂。
門扉吱呀開縫,露出程自言半張敷着綠玉膏的臉。
“扶南兄!”程自言甩開手中逗雀的竹枝,雀兒翅膀撲起細碎金粉——竟是鎏金機關鳥。
他白色寝衣敞着襟口,露出胸前刺青,赫然是《千金方》裡的經絡圖:“來得正好,新釀的松醪酒正溫着。”
接着,他忽然眯起眼盯着好友眉間懸針紋:“你身上有龍腦香的味道——莫不是拐了哪位深宮貴女私奔?”
慕容遙跨過半尺高的艾草門檻,靴底碾碎粒朱砂。
小院不過三丈見方,卻見東南角紫藤架下懸着青銅渾天儀,西北牆根錯落種着曼陀羅與金線重樓。
石案上青瓷盞裡浮着冰裂紋,盛的不是酒,而是滾着龍眼的茶湯。
“救人如救火。”慕容遙按住他要斟酒的手,“需要九轉還魂針。”
程自言指間銀針轉了個花:“稀奇,扶南兄竟還有同行之人……不會真是個貴女吧?”忽然頓住,銀針倏地刺入石案,針尾顫動如蜂鳥振翅,“等等,你身上沾着西域蛇木毒?”
廊下藥爐忽然撲哧冒氣,蒸得竹制藥吊鈴叮咚作響。
慕容遙望着鈴身刻的二十八星宿:“三日前她強用内力,毒性已侵任脈。”
“人在何處?”
“東市雲來客棧。”
程自言扯過件鴉青氅衣,氅衣内袋嘩啦作響,竟縫着百枚銀針。
他步履匆匆,衣袂翻飛,手中緊握着一枚小巧的玉瓶,踢開腳邊《酉陽雜俎》抄本,碎碎念:“早說讓你學些醫術,偏去鑽研什麼星象……哎我新配的龍腦香!”
二人腳程很快,雲來客棧天字房卻隻剩空帳飄搖。
拔步床邊的青瓷枕上,幾點黑血凝成星鬥狀。
程自言俯身嗅了嗅枕上殘香:“好狠的迷魂散,怕是摻了阿芙蓉。”
床邊湯易儒送的赤炎信鴿十分躁動,這珍禽羽色如熔金,尾翎如浸過波斯火油,喙間隐現赤芒。
慕容遙解下赤炎頸間金鈴,赤炎金瞳忽亮,繞着床榻盤旋三周,喙尖輕叩窗棂某處——那裡留着半枚胭脂印。
赤炎不僅能傳信,亦有追蹤之能,它已經和煥遊笙行了一路,自然識得她的一切,于是撲扇着翅膀,歪了歪頭,然後從窗口飛出。
“那姑娘可美?”程自言忽然用銀針挑起榻上殘留的烏發。
慕容遙正展開羊皮卷軸,聞言筆尖在“藥王谷”三字上洇開墨團:“此刻是說這些的時候?”
“美人才會招來玉面羅刹。”程自言聳了聳肩,“你就說美不美吧。”
慕容遙停下手中的動作,像是陷入了回憶,半晌才颔首:“極美。”
“這姑娘……”程自言拊掌,“可是柳眉杏目,清冷出塵?”
慕容遙挑眉:“你見過?”
“渝州城這半年丢的二十八位美人,皆是類似相貌。”程自言掀開窗邊竹簾,指着對街告示欄,“采花賊專挑子夜動手,偏在今日,許是興之所至?竟提前至晌午。”
那告示上寫着,渝州如今有個采花大盜,這半年來已經有很多美貌女子被擄了去,至今音訊全無。
小劇場一:
車夫握着斧子:給了錢還不夠,你們不要臉!
山匪抛出鈎鎖。
車夫縮了縮脖子:但話又說回來……
小劇場二:
美容達人程自言,正午時分敷着綠色面膜,逗着隻機關鳥,一旁溫着甜酒。
慕容遙挑眉。
程自言:别看我!你能和我這幅樣子做好友,也好不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