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幅師門的衆人畫像,其中有個稚氣未脫的是最小的小師弟,名叫程謹言。
……
午後的日頭正毒,草廬前的石坪突然裂開蛛網紋。
三十六塊青石闆如蓮花旋轉,托出整塊和田玉雕的十九路棋盤。
黑玉棋子刻作獬豸(xiè zhì)踏火,白玉子琢成鳳鳥銜珠,天元位懸着的鎏金魚符泛着幽光。
見此,慕容遙和程自言面色皆是一凜。
“多年前,有位貴人曾在感業寺手談。”孫神醫蒲扇掠過棋坪,白玉鳳鳥的尾翎突然泛起朱砂色,“她說解此局者,當承鳳閣之禮。”
煥遊笙的玄鐵雙锏砸在青石闆上,震得棋盤騰起細塵:“何為鳳閣?”
“時候未到。”孫神醫摸了摸胡須。
三日前封住蛇木毒的銀針正在發燙,煥遊笙勉強辨認出最東側獬豸棋子的眼珠——暗衛營密語中的“鷹目符”,專用于标記皇後密旨。
“棋盤用的是永徽年間規制。”慕容遙的軟劍挑起日影,劍穗在棋盤投下北鬥狀的陰影,“十九路經緯暗合大明宮二十三殿閣。”
程自言的銀鍊纏住日晷:“未時(下午1時至3時)三刻,晷針該指艮位。”
與他們的關注點不同,西南角三枚獬豸棋子腹部的雲雷紋,分明是暗衛營傳遞城防圖的密語符号。
煥遊笙踉跄半步,誦出切口:“丙戌七更,西市鼓樓。”
棋盤應聲震顫,七十二枚棋子淩空飛旋。
煥遊笙的圓月彎刀脫手飛出,在玉坪上刻出七珠軌迹,這是暗衛營教導的“七珠叩阙”聯絡法。
當第七道刀痕刺入東北角獬豸時,棋子突然翻轉,露出底部極淡的簪花小楷:“風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間。”
“這是……”慕容遙的劍尖挑起一枚白玉鳳鳥。
煥遊笙的玄鐵雙锏重重砸向天元位。
鎏金魚符騰空而起,棋盤突然滲出朱砂,将經緯線染成血河。
十九路交叉點浮現的,正是暗衛營考驗新人用的“血玲珑”局。
“第七日,子時,玄武門。”她改用暗衛密語中的倒裝句式,雙锏在太極陰陽魚眼各擊三下。
棋局瞬息萬變,随着煥遊笙的話音落下,棋盤上的血玲珑局仿佛活了過來,每一枚棋子都有了生命。
玉石發出鐘磬般的清響,朱砂開始沿着特定紋路流動,逐漸勾勒出大明宮含元殿的輪廓。
孫神醫的蒲扇忽然定住。
當煥遊笙的彎刀割破指尖,将血珠彈向殿頂鸱吻時,整個棋盤轟然塌陷,魚符緩緩落入煥遊笙手心。
“好個七珠叩阙!當年那位貴人留的話,今日才算圓滿。”孫神醫枯瘦的食指撫過青銅匣邊緣,那裡有極淺的梅花烙印。
正是暮色将合未合時,草廬四角忽有銅爐自地底升起,内壁雕刻飛廉紋。
八尊狻猊(suān ní)獸首吞吐青煙,托着九轉玲珑盤緩緩升至齊眉高。
盤中九盞錯金銀杯映着申時末的斜陽,杯身錾刻的百毒紋正在煙霧中滲出猩紅液體。
“此酒名喚赤髓醍醐。”孫神醫看向那酒杯。
慕容遙的軟劍纏住最東側銀杯,杯耳處雕着的纏枝蓮紋如暗夜中綻放的幽冥之花。
程自言的銀鍊卷住西側金杯,針尖刺入酒液時騰起紫霧。
“飲盡杯中物,方見真慈悲。”孫神醫蒲扇掃過銅爐,七隻血翅蛾撲向酒盞。
煥遊笙的玄鐵雙锏脫手,砸在青石地面發出鐘鳴,蛇木毒痕已蔓至眼尾,孫神醫封脈的銀針正發出炙烤皮肉的焦味。
慕容遙劈手奪過正中央金杯:“某代飲。”
孫神醫的蒲扇定在半空:“諸位可知,這‘骨醉’之毒源于前朝舊案?”
就他說話的工夫,煥遊笙猛地奪過慕容遙手中杯:“既是為我解毒,便無須代勞。”
話音将落,殘陽恰在此刻穿透雲層,她看酒液中懸浮的金屑,仰頭一飲而盡,那赤髓醍醐如火焰般滑過咽喉,瞬間将她臉頰映得如同晚霞。
“煥姑娘!”程自言銀針封住她曲池穴,卻見毒酒早已滑入喉間,九盞銅爐同時傾覆。
煥遊笙踉跄跌進慕容遙懷中,耳後蛇木毒痕突然暴起青筋,她嘔出的黑血滲入青石闆縫,蛇木毒遇熱散發的沉香味與赤髓醍醐的苦杏味交織。
程自言的銀針爆射而出,釘住空中未散的血霧,無意識搓動指間藥繭:“孫神醫這赤髓醍醐裡,摻了吐蕃貢品千年冰蟾粉。”
孫神醫拊掌而笑,腕間梅花烙疤在暮色中泛紅:“三杯酒裡唯有一杯生門。”他蒲扇引向煥遊笙心口,“能活下來的,從來不是最懂藥理的,而是最舍得把命押給因果的。”
慕容遙的軟劍忽地抵住孫神醫脖頸:“解藥。”
“扶南……”煥遊笙扯住他衣襟,袖口中噬毒蠱正在吸食她腕間黑血,“生死兩不追究。”
小劇場:
慕容遙:十九路經緯暗合大明宮二十三殿閣。
程自言:未時三刻,晷針該指艮位。
煥遊笙:丙戌七更,西市鼓樓。
程自言:糟了!蛇木毒侵蝕冷美人大腦了!
破局。
程自言:這個世界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