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時臉上滿是幸福。沒人會懷疑,這個孩子出生後會受到怎樣令人羨慕的寵愛。
眼睫一擡,陳既言突然問:“是妹妹嗎?”
餘阿姨生的小孩,是妹妹嗎?
蔣萊一愣,轉而明白過來,笑道:“是呢。所以你去不去呀?”
陳既言沉默一瞬,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去。”
隔壁家來了很多人,男主人叫岑森,一直在院裡忙碌着。
蔣萊牽着陳既言走進院子裡,岑森看見他們,熱情地招呼他們進屋,蔣萊禮貌地笑了笑,帶着陳既言一起進了屋子。
岑家的屋子是三居室布局,在主卧裡,餘清然半坐在床上,周圍有幾個親戚正唠嗑,她身旁的襁褓裡,小孩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正在酣睡。
餘清然擡頭看見他們,笑着招手,“快來坐快來坐。”
蔣萊遠遠地看了襁褓裡的孩子一眼,把手提包裡的一個紅包放在孩子枕頭旁,笑着道:“給孩子的滿月禮。祝小寶寶平平安安,健康長大。”
餘清然忙說“謝謝”,接着招呼他們坐下。
卧室裡人不算太多,蔣萊在靠近床的一個矮凳上坐下,陳既言跟在她身旁。
蔣萊先問了幾句餘清然産後的情況,然後看了看正睡着的小孩,道:“這孩子睡得真香,要不說女孩子省心呢,我生我們家既言那時候,他整宿整宿的哭,可把我折騰得夠嗆。”
餘清然被逗笑,搖了搖頭,“這個也是就這會兒老實,你來的晚,沒見剛才怎麼哭呢。簡直是魔音貫耳。”
兩個人都小聲笑起來。
陳既言聽着她們的談話,有些站不住,沒控制住視線往床上的襁褓裡看了一眼。這個小動作被餘清然捕捉到,她調整了一下坐姿,道:“小言是不是還沒見過這麼小的寶寶?看看覺得怎麼樣?”
陳既言動作一頓,快速收回了視線,局促着沒說出話來。
一旁的蔣萊見了,輕輕推了推他,然後笑着跟餘清然解釋,“他當然沒見過,不過也是一直喜歡、想有個妹妹呢。剛才還問我餘阿姨生的是不是妹妹,一聽說是,立刻就願意跟着我來了。”
“是嗎?”餘清然故作驚訝,笑說,“那妹妹要是知道有個哥哥這麼喜歡她,肯定開心極了。”
蔣萊便也笑起來,“讓這個哥哥以後好好寵着她。”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哈哈笑起來,陳既言夾在中間,因為年紀小又不善辯解,慢慢地,臉就紅了。
這時,外面又進來幾個人,蔣萊和餘清然的話題被暫時打斷,給了陳既言得以逃離窘境的空間。
他有了少刻放松,趁着大人都不再注意他,将目光再次緩緩投向了床上的那個襁褓裡。
裡面的嬰兒真的很小。
臉頰皺巴巴的,也不好看。
陳既言皺了下眉,移開了視線。
他還以為,寶寶會很好看。
不然,餘阿姨怎麼會那麼期盼着她的到來呢?
但是……
陳既言此刻不免有些失望。
早知道不來了。
期待落空,陳既言頓覺無趣,坐在床邊低了頭,開始兀自走神,想東想西。
這段日子在他身上發生的變化太多了,父母離婚,他跟着母親搬家,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媽媽那天問他喜不喜歡這裡,如果喜歡的話以後他們就住在這裡,不再搬走了。陳既言當時說喜歡,但其實,他對這裡并沒有什麼感覺。
隻要能不再孤單一個人,就夠了。隻是蔣萊現在仍舊很忙,他仍然隻是一個人。
唇角不自覺抿緊放平,情緒正不可控地持續失落間,突然,他搭在床側的手背上傳來一個溫軟輕柔的觸感。
陳既言一愣,失落的情緒暫停,他低頭看去,隻見一隻緊緊蜷縮着的小手正搭在他的手背上。
視線上移,剛才還睡着的小孩已經睜開了眼睛,她沒哭,大眼睛滴溜溜轉着,瞧着老實得很,但手卻根本不一樣,一伸一展地,在陳既言手背上亂抓亂摸。
那手真的太小了,以至于陳既言并不反感,反而還有些不明緣由的緊張,像是觸摸着什麼珍貴的易碎品。
心髒處砰砰作響,他小心翼翼地,輕輕伸手,碰了碰小孩柔軟的掌心。
小孩似有所覺,準确地一把攥住了他,明明很小的手,手勁卻很大,像是抓住了什麼喜愛的禮物,半晌不放。
那邊,蔣萊和餘清然還在聊着,話題已經從當初懷孩子的辛苦來到了新生寶寶的出生日期上。
餘清然道:“立春那天生的,剛好就到了春天。”
蔣萊很驚訝,“我家既言立冬那天生的。他倆一個冬,一個春,還怪巧呢。”
立冬,冬天開始。
立春,春天開始。
陳既言想着,視線下移,落在襁褓裡嬰兒紅彤彤的臉上,然後,輕輕搖了搖那隻仍然牽着自己的溫軟小手。
原來,你是春天嗎?
嬰兒并不知道陳既言在想什麼,她的視線亂飛,終于有一瞬落在了陳既言的臉上,動作短暫停了一會兒,下一秒,她咯咯笑出聲來。
陳既言一直看着她,片刻後,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弧度。
屋外突然一聲清脆的鳥鳴,屋内的人便一齊轉頭看向明亮的窗戶。
外面陽光正暖,四季更疊,萬象更新。又一個春天到來,迎來一年新的故事,結束了不知道是誰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