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缺覺得斯星燃大約對他不告而别這件事怨氣很重。
他索性就裝傻沒聽見,斯星燃瞟了他一眼,接着才把話說下去。
“其實我當時跑去東京不隻是因為解約的事,解約對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跑去東京更多地是想去散心,找一找我丢失了許久的靈感。在遇見你之前,我已經整整半年沒有寫出任何歌了。”
“當時我确實挺喪的,壓力很大。我寫了很多歌,編了很多曲,最後都被我扔進了垃圾桶裡。你知道自己感到自己好像再也不能寫出像以前那樣的歌的時候有多絕望嗎。換到你們演員身上來說,就是好像再也無法演戲了。”斯星燃說,“更何況,對于我這樣以創作型歌手身份出現在大衆的人來說,寫不出歌意味着被淘汰。那時候陳俏和我之間就産生了很深的矛盾。”
鐘缺默了默,問道:“什麼矛盾?”
“他要拿别人寫的東西署我的名字,也就是在别人面前我還是那個創作歌手,但創作的人其實根本不是我。”斯星燃嘲諷地笑,“我怎麼會同意呢,這是剽竊,是偷盜。我氣不過和他提了解約,唐宋要我再和陳俏談條件,謹慎解約。但後來我到東京散心的時候有人和我打電話,說公司已經決定把我的資源全部拿掉,軟封殺一年。”
鐘缺挑眉,說:“一年?”
“對,一年不讓我活動。”斯星燃笑着說,“我和他原本想和平解約,可後來公司相繼推出幾個新人,想要複刻我的道路,全都失敗了。陳俏已經放棄我這個人了,我的商業價值卻于他來說還沒有完全榨幹。”
鐘缺在聽見“商品價值”時皺了皺眉頭。
“扯遠了。”斯星燃抓了一把自己藍色的長發,今天他沒有紮辮子,顯得有些亂。但他此時沒再管,繼續說,“後來我在東京跟野鬼一樣混了兩個星期,遇見你的那天我剛和陳俏打完電話,他說要是我放棄重錄專輯,之後的演出版權費他可以降到最低。我信不過他,也不想讓自己的歌捏在别人手上,和他在電車進站口吵架。”
斯星燃的語氣沒有太多的感情,對于他而言,這件事情早已無法對他造成傷害。生命中時間會去改變很多東西,而眼花缭亂的悲劇實在太多,讓人根本沒有氣力再去記起一場冗長的鬧劇。
他接着說:“沒想到錯過了末班車。然後就遇見了你。”
“答應和你一夜情不能說意外吧,畢竟你長得好看,眼角的那顆痣很色///情,又正好在那段時間闖進我的生活。那陣子我的腦子和心都挺亂的,再亂點也是能夠科學解釋的現象。”斯星燃自顧自地繼續說,“你出現的時候我就覺得是場夢。”
斯星燃終于轉過頭去看鐘缺,說,“後來你果然走了,你隻讓我做了三天的夢,我是有點讨厭你的。”
鐘缺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但是仔細想想,也就是那三天,我的人生就這樣被你給治好了。原本我已經在想,要是還寫不出一句歌詞,我就這輩子都不寫歌了。”
斯星燃說到這裡笑了出來,對着鐘缺說,“我最終還是寫出來了,而且我剛剛看到了,你的車載歌單裡,有我的新歌吧?”
鐘缺的回答是打開車門走下去。
斯星燃隐約覺得這是被揭發後的逃避,他臉上還挂着笑,在鐘缺下車的後腳下車,跟在他後面對他叫:“鐘缺,車門沒鎖。”
鐘缺面無表情地轉過身把車門用遙控鑰匙鎖上。
斯星燃沒忍住,笑出聲來。
“我以為你要打官司會是焦頭爛額。”鐘缺吐槽他,“沒想到這麼閑,還有心情在這兒笑。”
“笑是人生必需品啊。”斯星燃慢條斯理地跟着鐘缺走進通往上層的電梯間等候區,看着數字從一變成負二,說,“每天我們為了一些虛無缥缈的意義和價值那麼堅強的活着,可是上帝根本不在乎啊,他想讓生活的重壓把你壓得喘不過氣來,你背負着使命期望,甚至還可能有别人的墓碑。到這種時候也隻有情緒能救你一命了,反正笑一笑也沒有什麼壞處,說不定真的哪一天能改變一些東西呢。”
“你這都是哪聽來的歪理?”鐘缺按下他的樓層,睨了斯星燃一眼。
斯星燃看見鐘缺按了樓層,他将自己的手覆在鐘缺的手上,接着按下二十一層的按鈕,回了鐘缺的話,說:“我編的,怎麼樣,是不是很沒有哲理?”
鐘缺抽回了手,懶得搭理他。
他們看着電梯顯示的紅字不斷變化,斯星燃頭也不擡,玩着手上的打火機問鐘缺:“你回國之後,就沒有一點想起我?”
鐘缺愣了一下,繼而毫不猶豫地矢口否認:“沒有。”
“哦。”斯星燃沒多大的反應,“我也不想你。”
他補充道:“一點也不。”
說完他看着打開的電梯門,笑了笑,往外走去,“就這樣吧,鐘缺,跟你重逢很高興,謝謝你。”
他沒回頭。
鐘缺安靜地看着電梯緩緩關上,斯星燃的背影也變成望不到的記憶。
電梯爬一層樓的速度很快,他走到家門口前,指紋鎖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失靈,鐘缺又不合時宜地想到剛剛斯星燃對他說的那些話,他站在原地站了好久,站到夜色深處風呼嘯過,樓道裡的燈明了又滅滅了又明,沒有開勿擾模式的手機的屏幕光亮劃破黑暗又湮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