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星燃被他吼了個劈頭蓋臉,本來還想發作,可鐘缺卻忽然将手攥住胸口,開始大口喘起氣來,一邊喘着,還一邊咳着嗽。
他将自己的生氣與氣憤全部收回肚子裡,轉過身去給鐘缺倒了一杯熱水,遞了過去。
“喝水。”
他的語氣仍然有些僵硬。
鐘缺看着斯星燃遞過來的水,怔了一下,又看向斯星燃,半晌才動了動嘴唇,問他,“你不走麼?”
斯星燃又要被他氣笑了,他決定不回答鐘缺這個問題,隻将水杯又往前推了推,說:“你喝不喝?不喝我就學電視裡那招,我倆對着嘴喝。”
鐘缺聽了這話呆了呆,然後立馬伸出手去接過了水杯,将水喝了下去。
斯星燃看他喝過水後稍微沒那麼難受了,這才放下了心。又看了看他的臉色,覺得今天實在不是繼續這種話題的時候,便坐了下來,打算平心靜氣地重新開始另一個話題。
但鐘缺顯然并不打算這樣。
他萬萬沒有想到斯星燃聽了他的話非但不走,還給他倒水,甚至坐了下來。他有些陌生地看着斯星燃,說:“我對你說了那樣重的話,你為什麼不走?”
斯星燃手裡把玩着手機,看向他,說:“你也知道你對我說了很重的話?”
鐘缺手指掰着手指,嘴巴死死地抿住。
他過去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每一次,他聽見他爸他媽這樣對他說話的時候,都曾經在腦海裡暗暗發誓,一定不要成為他們這樣的人。語言的攻擊性是人們不可想象的,有時候它們甚至比刀劍更加傷人。
但他終究還是成為了自己最讨厭的人。
這太可笑了。
鐘缺在一片沉默中想起了從前的自己,他覺得此時此刻,自己最起碼應該對斯星燃說一聲道歉。
“對不起。”鐘缺說,“是我口不擇言。”
斯星燃訝異地望向他。
他沒想到鐘缺會向他道歉,這事情讓他猝不及防,又不知所措。
“我不是想要讓你道歉。”斯星燃頓了頓,又說,“而且本來,也是我一開始有些情緒不穩定。”
鐘缺當然知道斯星燃是想讓他說什麼,但他現在生着病,剛剛還情緒激動了一回,現下腦子亂糟糟的,根本沒有辦法清醒着與他交談。
“我現在腦子亂亂的。我不能保證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它們很有可能隻是一時沖動的産物。”鐘缺說,“我不知道,我......”
有點難受。
斯星燃看着他慌亂又不知所措的樣子,陡然間生出了心疼,他猛地将鐘缺拉入懷中,對他說:“既然腦子亂就不要多想了,睡一覺,等你想好了,我們再聊這件事好嗎?”
斯星燃的氣息在那一瞬間湧入鐘缺的嗅覺裡,猶如一道琉璃燈忽然發了光,将他身處的那一間狹窄逼仄又昏暗無比的小屋照亮,使他貪戀着他,又不想放開他。飛蛾撲火就是這樣簡單的道理,因為向往溫暖,也向往光明。
那一夜他們相擁而眠。
第二日清早,鐘缺回了趟家,而斯星燃,約了鶴泾出來。
鶴泾到達他們約定的咖啡館時,斯星燃已經坐在那兒飲了一小會兒的咖啡,她和斯星燃打了招呼,将包放下,向店員要了一杯卡布奇諾。
“我知道你會約我見面,但沒想到會是今天。”鶴泾接過服務員遞來的卡布奇諾,低聲說了聲謝謝,繼續說道,“說吧,想從我這了解什麼。”
“我本來也以為,你不會答應出來。”斯星燃輕輕一哂,道,“我想知道的,絕對不止鐘缺最近究竟發生了什麼那麼簡單。”
鶴泾輕笑出聲,說:“你覺得我會幫朋友保守他的秘密,所以選擇三緘其口不告訴你?哪怕我把鐘缺住在哪個酒店的哪個房間都與你說了。拜托,請不要把我想的那麼守口如瓶。I am a bad woman。”
斯星燃看着她的笑容,他想對方一定早就猜到了他與鐘缺之間的事情,甚至可能還猜到了鐘缺與自己之間會發生什麼。
“好。”斯星燃說,“那第一個問題,鐘缺最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他母親得了肺癌,晚期。”鶴泾沒有任何隐瞞,直白地與他說,“不過是EGFR19突變,最近一個月他都在照顧他媽,上回帶他媽醫院複查之後應該是染了病毒,不小心生病了。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
斯星燃莫名覺得她最後一句話是在揶揄自己。
但這念頭也就閃過一瞬,很快,就被他覺得自己真混蛋的念頭給蓋過了。
鐘缺的母親竟然生病了,生的還是這樣重的病,鐘缺自己也病倒了。而他呢?他剛一到北京就跟人吵了一架,不但不關心他,還對他說那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