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想都沒想便偏向于第二種,原因無他,最合情合理。剛剛複活,所以剛剛複出,否則赫倫森怎麼可能任由他在人間活蹦亂跳蹦跶了這麼多年。
西澤猜洛厄斯估摸是他以前老仇,于是他順手殺個仇人痛快痛快,接下來要殺的,百分之兩百是自己,隻是不知為何赫倫森遲遲沒有下手。
然而,西澤的第六感弱弱地在心底叫嚣,這次赫倫森突兀擊殺榜八,不像是蓄謀已久,更像是一場意外。
畢竟,如果赫倫森想要加入黑淵聯盟,直接讓首領給他安排場挑戰就行,沒有生命危險也沒有瀕死風險,隻要一方投降挑戰立刻終止,其他人也不允許在他重傷時挑戰他,根本不需要和榜八決死。
挑戰和決死在黑淵聯盟是雲泥之别,後者是真正的你死我活或同歸于盡,即使是榜後位決死榜前位,在真正打起來的時候,也會因為彼此的保命底牌、殺敵底牌、戰鬥風格、亦或細微的能力差别導緻前位被殺,所以就是榜前十的怪物也不敢輕易打起來,畢竟,誰不惜命呢?
而赫倫森和洛厄斯的戰鬥,明顯是一場決死。
黑淵聯盟榜八夢魔洛厄斯死無全屍,這其實蹊跷得很。在現在的黑淵聯盟時代,弱肉強食是唯一法則,殺人不但不會被黑淵聯盟之首問責,還會繼承死者的排位和資源,榜前十也各自為王不結盟友,被人知道殺掉洛厄斯不會有任何麻煩,而殺了正常人殺人留點痕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這次痕迹被清理得一幹二淨,就好像殺人的人并不想讓别人知道是他殺的。
如果不是宇宙裡憑空多了塊星雲裂縫,尼古修斯還真查不到,榜八洛厄斯是為人所殺,搞不好被判定是自爆而亡也有可能。
他對赫倫森僅存的那點微不足道的了解,甚至讓他覺得,如果不是尼古修斯恰好查到,赫倫森或許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轉瞬間,西澤的理智又蓋過一切。
決死唯一的好處,就是勝利者可以繼承被殺者的一切資源:金錢,兵力,情報,領地……一次擊殺得到的,或許比正常榜十位三年積攢下來的還要多。
赫倫森八成是複出之際野心勃勃,急切要在黑淵聯盟強者之林奪個席位。
關于赫倫森複活的原因,許多人猜測是洛厄斯着手他的複活,但通過不知名暴力手段,讓赫倫森被迫完全聽命于他、成為他的狗,結果被赫倫森反殺。
否則似乎也沒有其他解釋了,黑淵聯盟排行榜上榜後即使排名略低,得到的好處也數不勝數,如果赫倫森獨自複活,沒有不上榜的道理,隻有赫倫森複活時身邊有人施加緻命威脅,空降擊殺才能得到合理解釋。
這謎題還隐藏了一點:赫倫森為什麼五天還不回應黑淵聯盟上榜邀請。
這雖然也算是一樁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奇葩,但衆人倒也沒有針對這事多議論什麼。
畢竟都殺了榜八這麼強的黑魂王者了,此類決死重傷癱瘓一個月也是常事,赫倫森受點傷休養幾天,晚點報道再正常不過,體諒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如果他一直不回應就不好辦了,五天也算是極限,太久不回應尼古修斯一定會不高興,不回應雖然不如回應裡拒絕那麼明目張膽,但顯然就是和整個黑淵聯盟作對的意思,赫倫森如果死了還好,他要是沒死,以後再出門露面征伐宇宙,無疑會被榜前十圍攻針對。
不過猜測終究是猜測,赫倫森究竟為什麼空降,就隻有他本人自己知道了。
榜四十九:“下聯:誰能赢下所有人成為最後的榜一統治宇宙,西澤什麼時候死。”
西澤嘴角一抽。
集會開始在即,黑暗中走出一個人,縱使西澤有較好的夜視能力,在黑暗中仍然是看得若即若離。
此人走過之處,衆魔恭敬避讓,先前吵鬧如市的諸天邪魔在須臾之間褪去話語聲以示尊卑。
他的輪廓讓西澤潛意識感到有幾分熟悉。
待此人走到稍明亮些的奢華之地,西澤崩潰扶額,額角默默劃下一道冷汗。
此次在場的榜上最高位是——榜八赫倫森。
要問他是怎麼這麼快認出來的?
因為赫倫森全身的裝束,都和十年前西澤作為血夜門二把手時一模一樣。
黑紫衣袍、負手前行,赫倫森這副樣子他太熟悉了,即使過去十年之久,也依然随時随地可以喚醒他深入骨髓的恐懼亦或回憶,他閉着眼睛都能認出那就是血夜門首領。
西澤全身上下都捏了一把汗,榜前十露面的地方他沒有資格去,宇宙中又沒有哪個榜上人敢未經允許讨論或上傳榜前十的影像,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赫倫森複出之後還是這副裝束。
最讓他心下惶惶的是:血夜門首領過去的裝束,隻有他西澤一個人認識。
這倒不奇怪,血夜門是早在十年前就被西澤剿滅的組織,而黑淵聯盟四年前才剛剛興起,眼下的榜上人自然不認識那是赫倫森和過去一模一樣的裝束。
可是赫倫森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讓他覺得熟悉?還是,随時随地提醒他過去的回憶和仇恨?
赫倫森用沒什麼表情的目光掃視全場,研究過面部心理學的人仔細看才會覺察出,他的視線帶着微不可察冷意和殺意,仿佛台下都是些毫無關聯的微不足道角色,隻要他需要利益随時可以殺。
但這份情緒藏得極好,正常榜上人看過去,隻會看到赫倫森臉上挂着的淺淡微笑。
十年并不能刷幹淨一個人的記憶,至少對于宇宙裡的人是這樣的,但是還是可以刷得很幹淨,直到再見面的時候才能把溝裡那些四散稀碎的記憶喚醒、拼合。
一米□□的身高,以及那身裝束是和記憶裡一模一樣的,披散垂下的銀發和那張臉也是和記憶裡一模一樣的,唯一不一樣的是那張臉上的表情——不僅僅是不一樣,而且根本就是全然的陌生。
西澤從來沒有在赫倫森臉上看見過這種表情。
是代表客氣和尊重的淺淡微笑。但這不是往日記憶中,對他的刺殺掙紮感到有趣并且縱容時,在他耳畔吹過的輕笑,也不是面對不自量力螳臂當車的蝼蟻時,賜予對方死亡前的輕輕一聲嘲笑。
這是讨好的微笑,嘴角極微地勾起,眸光垂下不露一點鋒芒,連脖頸也是微微低下,這笑沒有地位稍低的榜上人那樣浮誇,弱者攀附逢迎姿态盡顯,隻是淡淡的一抹,但也足以讓西澤愣了半晌。
當然大多數時候赫倫森都沒什麼表情,談不上面帶寒意,看起來平平常常,沒有危險沒有敵意,什麼都看不出來。
曾經的血夜門首領,從來沒有這麼不露鋒芒,哪怕是一分一毫也沒有。
“不,你們不了解他,他其實無所謂統治和地位,但是會任由自己暴虐的私心泛濫,所有事情都随心所欲不可忤逆,喜好掌控一切不留生路,就是個不可一世的變态。”
明明受着滅族恥辱,自己卻成為最了解仇敵的人,在當時的西澤看來頗為諷刺,他糾正隊友錯誤的進攻思路,告訴他們赫倫森遠沒有他們想的那麼簡單,那都是他自己用身體用賭命換來的經驗,在曾經的日日夜夜。
沒有人比他更深刻地了解赫倫森,在讨論擊殺赫倫森的作戰會議時,西澤曾經這麼以為,但現在這話他是怎麼也沒資格說出口了。
如今萊恩星為了讨好赫倫森,在曾經血夜門的據點上建起了層層高樓,十年前赫倫森被刺死的銀制牆壁上,一個個正義的英雄被黑淵聯盟所殺。
物是人是,卻早已面目全非。
西澤在暗處靜靜看着赫倫森。
接着,赫倫森的動作吓了他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