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閉了閉眼:“我連聲音都不信了。”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他下了最後通牒。
萬塵熄收斂了神色:“阿離,你還記得我失控的樣子嗎?”
蘇離順着對方的話道:“失控的樣子?”随即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萬塵熄“袒露”的胸肌,被摸到的布料觸感弄得一愣。
“嗯?”萬塵熄捏了捏蘇離的鼻子。
“别捏了,好不容易弄挺的。”蘇離拍開他的手,“你是說獸化的樣子嗎?”
“既然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得和你坦白一件事,就是我其實也是人獸,呸,我也是獸人……不對,就是我母親有妖獸血統!”
“所以,我可能以後也會獸化,你不用因為這個自卑。”
蘇離簡直覺得自己就是解語花,善解人意到見者動容,聞者落淚的地步,愛對方就是愛他的一切模樣。
萬塵熄眼神晦暗:“是嗎?你會接受我嗎?”
他摸了摸蘇離的後頸,順着後頸滑到尾椎骨,再往上滑到頭頂,然後,輕敲了幾下蘇離的腦殼。
“發誓吧,阿離,你發誓吧,發誓你永遠不會、永遠不會離開我。”然後把臉埋進蘇離的脖頸,貪婪地,深深地,長吸一口沾了蘇離體味的氣息。
得了,又是融魂後遺症,時不時切換人格,蘇離也算習慣了。
他忍着腦殼被敲擊的違和感,豎起三根中指信誓旦旦道:“我,蘇離,絕對不會離開萬塵熄,不然罰我腸穿肚爛、天打五雷轟,今生不得善終呗。”
話畢,天邊閃過一道紫電。
“天道是真的八卦啊,誰發誓應答都那麼快。”
沒等蘇離嘟囔完這句話,埋在他頸間的萬塵熄,發出一聲長長的喟歎。
萬塵熄笑意不達眼底:“現在,你可以問我了。”
“哦。”
蘇離興緻缺缺,伸了個懶腰道:“我餓了,給我找點吃的,我要吃燒鵝腿、蔥爆牛肉、雪蓮銀子羹……”
一連串報了十來個菜名,說完用亮晶晶的眼睛,眼巴巴望着萬塵熄。
“你不會讓我餓肚子的,對嗎?”
萬塵熄深深看了蘇離一眼,起身:“阿離,等我回來。”
蘇離招了招手:“早去晚回哈!”
就在剛剛,蘇離改變主意了。
他不要萬塵熄告訴他,他要自己去找尋答案,于是,他揪住一個仆人帶路,直奔葉瀾的所在地。
“你來了。”
葉瀾仿佛等候多時了,她端起茶杯輕嘬一口,石桌旁的古樹早已枯敗,歪七扭八的枝幹光秃秃,襯得葉瀾身形更為消瘦。
蘇離開門見山:“您似乎有話想對我說?正好,我也有事情想問問您。”
葉瀾指了指旁邊的石凳:“坐吧,喝一杯熱茶,放心,我吃不了你。”
見蘇離站原地沒動,她也沒繼續邀請了,轉而講起一些陳年往事:“你或許不記得了,小時候我還抱過你,那時候你還在襁褓中,那麼柔軟、那麼可愛,露出一張小臉,直直沖着我傻笑。”
“我和你母親……是多年好友。”葉瀾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你都不知道我多羨慕她,有愛她敬她的丈夫,有可愛稚嫩的孩子,她想做什麼都可以,是那麼潇灑,那麼肆意啊。”
“而我什麼都沒有。”
“為了家族利益和不愛的男人結成道侶,又為了對方放棄自己的修道之路,終日困在着一畝三分地,可是我那麼委屈求全,最後連孩子都要失去,我怎麼可能甘心呢?”
蘇離皺着眉打斷她:“等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萬塵熄不是你的孩子?”
靜默許久,葉瀾看向蘇離。
“他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怪物。”
“别的孩子出生會哭會笑,而他,出生就是冷血的,不會哭不會笑,什麼天生劍骨,什麼天賦異禀,全都是借口罷了,他們都是在騙我,想我留下這個怪物。”
葉瀾美麗的面容逐漸扭曲:“我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為了自己可笑的貪欲,把怪物寄生在我身體裡,我想反抗的,孩子,我也想跑的。”
說着葉瀾痛苦彎下腰,冷極了似的抱住雙臂,最後蜷縮成團的姿勢。
下一刻,肩膀被披上了一件外套。
蘇離的聲音堅定有力:“雖不知過往發生了什麼,但萬塵熄不是怪物,他是有血有肉的人,他會笑也會哭,可能以後修道升仙了,會脫離了肉體凡胎,哎呀,有點扯遠了……”
“總之,您說的不對,他不是怪物。”
“夜深了,請回吧。”
葉瀾怔怔望着蘇離背影,肩上的外套,正是萬塵熄白天的穿着。
“您不疼他,我疼。”
一股初雪清冽的冷香鑽入鼻尖,恍惚間,想起某個灑滿陽光的午後,萬塵熄俯在她的膝頭,奶聲奶氣央求給他念故事。
似乎,她都沒有好好抱過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