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見，他一定要把這個秃驢殺了！

戚予朝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但其實殺意并不濃烈。

他看了眼身邊的男人，表情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淡。

“戚予朝。”

這麼多年，這還是戚予朝第一次主動向他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靈淨道，“予朝，給予朝陽，很好。”

他說不來什麼好聽的話，一個‘很好’，就已經是他贊美天賦的極限。

戚予朝愣了一下，心底生出一點兒怪異的情緒……他并沒有言明自己名字到底是哪三個字，但是靈淨卻精準的說出了正确的那兩個字，還說出了當初父親解釋的那個含義。

“嗯。”戚予朝低下頭，掩藏住自己眼底的情緒。

靈淨敏銳的察覺到琴師情緒有些低落，他有些不明所以。

想了想，靈淨還是決定按之前的想法來，“你不是想知道你的故鄉在哪兒嗎？現在再碰一下鏡子，就可以看了。”

戚予朝‘嗯’了一聲，正要伸出手去，見靈淨還在旁邊，他突然頓了一下。

……不想被靈淨知道自己曾經被一個臭小孩兒騙得這麼慘。

戚予朝扭頭，“你不許碰我。”

靈淨張了一下嘴，然後又閉上了，沒有多話。

他本來想說，作為溯世鏡的臨時持有人，就算不和戚予朝肢體接觸，他也能看見鏡子裡的畫面。

但他轉頭一想，又覺得，琴師不一定是這個想法，他或許隻是單純不想讓自己碰他，自己再多話，顯得自己心思太多。

于是靈淨沉默的把真相咽進肚子。

戚予朝見他點頭，便不再多想，擡手點了一下鏡面，漂浮在半空的溯世鏡開始微微發光，鏡面漾起一圈圈的水紋。

鏡面中，首先出現的畫面，是漫天飄飛的大雪。

戚予朝心中一歎，暗道果然是從這裡開始。

他和方靜流的情況不同，他有自己年幼時的記憶，追溯前程時，帶有一定的自我意識，他最鮮明的記憶，最強烈的感情，都從那個雪夜開始，所以，鏡子裡會從這裡追溯，他心裡其實也是有預感的。

還好沒讓靈淨看……

戚予朝這樣想着，又把注意力放回畫面上。

像自虐一般，哪怕明知道會是怎樣一個結局，他還是強迫自己不錯過每一個細節。

隻有這樣，他才能再看一眼父母，也能再次警醒自己，不要再爛好心……

……

雪下了一夜一天，到了傍晚的時候，才稍微小了一些。

各家各戶趁機出來掃雪，否者積雪太厚，不僅不方便出行，還會有其他隐患和危險。

“不是南方，這場雪很大……”戚予朝喃喃道。

但是戚予朝又不太确定，因為他感覺，他們好像搬過一次家……他那時候太小了，心裡隻有玩樂吃喝。

隻能繼續往下看，看看會不會有别的細節提醒。

一間小院子裡，一對年輕的夫妻正互相扶持着鏟屋頂的雪，院子裡，一個五六歲大小的小孩，正拿着一個小鏟子，哼哧哼哧的鏟着院子裡的雪。

那個小孩便是六歲時的戚予朝。

小戚予朝努力了一會兒，正叉着腰欣賞自己的傑作，就聽扶着樓梯的母親沖他喊了一聲，“早早，躲開一點，雪要掉下來咯！”

“哦。”小戚予朝抱起鏟子，‘啪嗒啪嗒’的跑到遠一點的地方，等到跑遠，他才想起什麼似的，瞪大眼睛回頭看去。

‘轟隆’一聲響，屋頂上大片大片的雪滑落，掉到院子裡，把小戚予朝剛鏟幹淨的那一小片地兒給徹底埋了。

“嗚……”小戚予朝眨巴眨巴眼睛，眼裡蒙上一層委屈的水光。

小戚予朝左右看了看，爬到屋檐下的台階上，一個半蹲，預備起跳……

‘噗叽’一聲，小孩消失在雪堆裡，聽到聲音的夫妻一回頭，氣得大喊了一聲小孩的全名。

“戚予朝！！——”

小孩子輕快的笑聲響起，像一串聲音悅耳的風鈴。

戚予朝一時間心中酸澀，從這一晚過後，他便再也沒有過這般輕松的笑了。

他心思百轉，沒有注意到，一旁的靈淨目光也一直在鏡面上，看到鏡子裡一家人溫情的一幕，嘴角也帶着一絲柔和的笑意。

幼年時期的戚予朝，果然也很是可愛。

鏡中故事還在繼續演繹。

女子将小孩從雪堆裡挖出來，提溜着小孩進屋換了衣服，然後便去準備年夜飯。

三口之家的年夜飯算不上豐盛，一個蒸鹹魚，一個白菜炖豆腐塊兒，還有一道紅燒排骨。

不算富裕的日子，三個人卻都過得很滿足。

到了夜裡，城裡還有有錢大老爺放煙火，今天是個團圓的日子，沒有宵禁，晚上也很熱鬧。

小戚予朝偷偷出去玩兒了一會兒，走得不遠，鄰居們也都認識他，倒是沒什麼危險。

回來的時候，他手裡還舉了個糖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