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

聽到聲音，林思朗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看到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女生。同行的幾個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嘻嘻哈哈地走開了，留下兩個人在長長的林蔭路上沉默着對視。

面前是女生因為跑步而變得绯紅的臉，以及微微發抖的身體顯露出的緊張，和眼神裡流溢出的勇敢。

——這樣的情況自從上初中以來已經遇到過很多次了。無疑是在叫住自己之後，羞澀地遞上一封粉紅色的信箋，然後說出類似于“我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或者“可以追你嗎？”之類的話。

“抱歉，我對女生不感興趣。”

意料之外的回答。

女生驚訝地瞪大瞳孔，眼眶裡瞬間盈滿了淚水，在原地呆愣了幾秒之後，轉身飛也似的跑遠了。

林思朗打了個哈欠，單手把書包往肩上一挂，轉過身往回走。

回到家，林思朗老遠就聽到家門裡傳來暴吼的争吵聲，打開門時，家裡已是鬧得天昏地暗，瓶瓶罐罐碎了一地。爸爸提着包一副要出走的樣子，而媽媽則是目光空洞地坐在沙發上。

一見到他回來，媽媽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立刻站起身大聲地聲讨着對面的爸爸：“林海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出了這個門，以後我跟兒子就和你斷絕所有關系！”說完又抱着他大哭起來，“兒子，媽媽以後就隻有你了嗚嗚嗚……”

終于，爸爸放下了行李。

林思朗隻覺得額頭的血管突突跳了起來：“爸，媽，你們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你們再這樣下去，那下一次出走的不是爸爸，而是我。”

實在無法忍受下去了，每次回到家他都有種想逃得遠遠的沖動。這種感覺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

林思朗揉了揉太陽穴，忽然覺得很累。

深夜。

林思朗沒睡多久便從噩夢中醒來，漆黑的房間，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唯有門縫裡透進點點光亮。他躺在床上，心髒依然跳得很快，撲通撲通，強烈地撞擊着胸腔，隐隐作痛。

等到心口的疼痛緩過來，林思朗才打開房間門，經過客廳的時候看到爸爸正躺在沙發上抽煙，一臉滄桑的模樣。

不知道從哪天起，沙發就已經成了他的床了。

“爸爸。”林思朗坐到他的身邊，“你一定覺得很辛苦吧？”

林海的手顫抖了一下，他一直以為兒子是恨他的，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問自己，感動得淚流不止：“兒子，謝謝你，謝謝你沒有恨爸爸……”

林思朗搖了搖頭：“我不恨你，也不恨媽媽，我不恨任何人。隻是不明白為什麼我們的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很久很久以前，我們不是還很和睦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嗎？”

“兒子……”

“有時候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回家，想離開得遠遠的，爸爸，我真的好想回到過去。”

“兒子，你相信爸爸嗎？”林海忽然認真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林思朗點了點頭。

“那你回地榆吧，離開我們回到地榆去生活幾年。給爸爸一點時間，等你再回來的時候，我向你保證，我們家一定會比以前過得更好。”

林思朗重新躺回床上時，已是淩晨兩點，月光如水一般傾瀉一地，照亮了沒有開燈的房間。也許在不久的将來，真的會像爸爸說的那樣，一切都會好起來。

視線不覺地轉移到書桌上的相框，那裡面裝着小學時的自己和一個女孩的合照。女孩穿着清爽的校服，向鏡頭微微笑着，而他站在她旁邊，假裝若無其事地拉扯着她的頭發，看上去有點好笑。

她長大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在偌大的地榆市，他還能再見到她嗎？

地榆的夏天和記憶裡相差無幾，一樣潮濕悶熱的天氣，一樣熾熱得讓人快要融化的陽光，一樣矗立在熱浪裡的高樓大廈，一樣涼飕飕的地鐵裡的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