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級會所,頂級富人。
比起她想象裡金碧輝煌,雍容華貴的樣子,會所裡頭的陳設反而很是古樸雅緻,甚至看起來有些歲月的痕迹。
這樓應該年頭不小了,沒什麼黃金璀璨,倒是擺滿稀世的古物。
不識貨的人難懂這樣的榮顯。
北京這個地方,令人感覺财不外露,古意盎然的淺淡韻味裡,藏的往往是等閑之輩揣摩不起的榮華,是大隐隐于市的安逸富庶。
許嘉誠取了張卡給前台,拿回來時又亮給祝恩慈看,眼裡閃一道貌似得意的微光:“入場券。”
祝恩慈随他上電梯:“你辦的卡嗎?”
“這地兒哪是想辦卡就能辦成的?這頂層是個私人會所,我實習公司老闆的卡。”
祝恩慈沒接上他這虛榮心過剩的一茬,一臉不在意天高地厚的淡然。
許嘉誠有些被這無視傷到。
他想,她有時候看着很清高。
包間在頂層,來的人裡面沒有什麼教授博導,許嘉誠問哪個老師怎麼沒來的時候,祝恩慈就站在落地窗前,安靜地看着底下螞蟻一樣蠕動的人與車。
原來這樓這麼高。
從這兒看人,把人都看扁了。
“恩慈,過來坐啊。”
祝恩慈找了個邊角的位置,看那些還算面善的學長學姐聊着天,他們輪番講講學業和論文壓力,話題時而帶到她,她答不上來的,許嘉誠都會幫忙應付過去。
他們也會客氣地說如果來T大讀研,會給她提前介紹導師。
知識分子的聚會還算讓人舒服,談古道今,言笑之間就酒過三巡了。
話聊幹了,一行人就玩了會兒骰子和撲克牌。
祝恩慈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麼醉的,要說喝多,似乎也沒有。不過第一次碰酒總該要懂淺嘗辄止的,但她仍然怕掃了大家的興緻,幾杯酒下肚,熱氣就上了臉。
她用微涼的手背碰一碰頰面:“我去洗手間。”
許嘉誠扶着膝蓋要站起來:“我陪你去?”
“不用。”
“你知道在哪兒嗎?”
“來的時候看到了。”
第一次嘗試到喝醉的感覺,祝恩慈覺得還挺稀奇的,腳步都有些飄了。
她從洗手間出來,又到走廊盡頭的窗邊,往上看是朦朦月色,往下看是紅塵四合。
靜谧的故宮博物院肅穆而莊嚴,醒目的中國尊屹立在擾攘的繁華裡,景山的萬春亭露一點精緻翹角。
古今相接,在遙遠的天際線。
祝恩慈兩隻手圈成望遠鏡的小圓環,架在眼眶上張望景色時,方清懸正在會客的茶室與人談工作。
屋裡有點悶燥,西服被挂在一旁金絲楠木的座椅後背。
商人聚集的空間,煙塵氣很重。
男人一邊看合同,一邊擡起一隻手,扯了扯打得一絲不苟的領帶。
腳踩在靛青色的地毯上,旁邊狹長的玻璃魚缸裡蓄養幾條悠遊的朱文錦。
與外面世界的熱鬧相較,這兒的氛圍顯得嚴肅些許。
方清懸架着腿坐,在自己的地界兒擔起東道主的責任,讓人給遠道而來的賓客斟了頂尖的茶。
徐總喝一口茶,醒了醒剛從酒桌上帶回的酒氣,講奉承話:“方總有遠見,東臨在這航空一塊兒估計也壟斷不了多長時候了,還是得方總做事。”
方清懸對這一番沒營養的話置若罔聞,偏眸看一眼坐旁邊的,稍稍年輕些的陳秉言。
“資金鍊如果有問題及時問我,專業領域我懂的不多,招賢納士還得請航空學會的負責人去辦。”
陳秉言點頭:“說到這,前兩天H大航院的教授聯系我,說他們要舉辦比賽,問能不能撥一點資金。”
男人修長的指骨在膝蓋輕點兩下,兩個字就輕松打點了:“小事。”
那邊的合夥人徐總請求去趟洗手間。
方清懸颔首。
門被輕輕帶上。
等人走了,又靜了靜,陳秉言才開口說:“你要真瞞着方書記簽這兒的約,他要是知道,怕是夠你喝一壺的。”
方清懸說:“做個小生意而已,這點兒權限還不至于不放開。”
他起了身,款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萬家燈火,若有所思地說下去:“老一輩人性子倔,他跟前兒使絆子的人多,盯着成揚這塊肉的人更多,他太容易輕信旁人,又不屑于聽小輩的建議。我隻盼他到時候順順利利退下來,在任時間不多了,确保别在這兩年生出什麼幺蛾子就行。”
偌大的玻璃窗照出男人修長筆直的身形。
方清懸說着,視線虛了焦:“隻能說盡可能給他兜底,成揚不到我手上,我就保證不了什麼。”
陳秉言打量着他:“真是長大了,會算計了。”
自小一起長大,陳秉言倒是真有資格說這話,方清懸淡淡:“少拿我尋開心。”
陳秉言說:“另辟蹊徑,曲線救國。我懂。”
方清懸意有所指地回一句:“總比半輩子當人提線木偶,要娶這個娶那個來鞏固地位強些,我自然要早做打算。”
陳秉言聽懂他的弦外音:“你跟這林二小姐還真是不對付。”
說到這兒,徐總進了門。
兩人話匣止住。
方清懸見壺裡茶水快見底了,想找人添置些。
門口站着侍應生,他正要去喚,将一開門,還沒見着人,忽而有人猛地往前一滑。
他尚沒看清是誰,對方便不穩地跌到他的面前。
祝恩慈是打算開門來着,沒料裡頭有人先一步,她的手落了空,于是腳也跟着一坡,雙手就這麼往前一撐。
就被他牢牢捉住了腕子。
滾燙的掌心擒住一片清冷骨骼。
她發上的茉香落入皚皚雪松。
方清懸看清她的臉:“祝姑娘?”
祝恩慈急忙松手,跟他眸子對上,心下一愕,“不好意思,走錯了。”
徐總聽見門口動靜,挑眼一看:“嚯,這小美女,還知道找個最帥的投懷送抱。”
許是想對方公子投懷送抱的人多了,再多這麼一個帶心眼的也不稀罕。
徐總語氣裡的揶揄多過吃驚。
祝恩慈聞言,眸色一凝,倒是驚住,清麗眼圈裡又透出點倔強與克制。
身子醉了,還有力氣掌控神智,确保不逾矩。
她不太表現出羞意,今兒是真喝紅了臉,連耳根子都是熱的。
“抱歉。”她又說一句。
方清懸見她快步往外走,他轉身到桌前。
男人聲音微冷,往茶室裡丢下一句:“徐總如果不會說話,下回少喝幾口。省得在外面跌份兒,碰上較真兒的,讓人指點涵養。”
他拎走挂在椅背的西裝,掃他一眼,說:“局面也難收拾。”
徐總見風使舵,聽出金主這是不高興了:“呸,我這臭嘴!”
方清懸拿件衣裳的功夫,門口那道清瘦影子就沒了,他将西裝挎在臂彎,一隻手扥緊了領帶,往外走。
“今天就到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