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殿下!”
在場的人皆後退半步,挪開距離,不敢圍攏聚在容岐身邊。
容岐并未叫其他人起身,眼神平靜地看着沒有彎腰行禮的杜酉。
咣當——!随即響起清脆的碎裂聲。
杜酉的手腕一麻,手裡的杯子掉落砸到地上,發出清晰的撞擊聲。酒灑在地上,玉杯子囫囵滾了一圈,裂成好幾塊。
杜酉恍惚驚醒,死死盯着容岐跟他身後的護衛,臉色鐵青地躬身抱拳:“臣杜酉參見昭王殿下!”
殿内其他人注意到這處動靜,跟身邊的人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地觀望。大殿内忽然一片安靜,隻有樂師彈奏的聲音。
容岐坐姿挺拔,一隻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掃過眼前躬身行禮的幾人,并沒有說話。
其他人不敢起身,垂首之際,耳邊的呼吸聲更顯清晰,一時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别人的。
容岐回憶了一下與這位隴州節度使的過節。
六年前,雲翊校尉張雯被派押解糧草,不僅違背軍中禁酒的鐵律,甚至中途狎妓,耽誤糧草抵達,延誤軍情。更甚者,暗中克扣軍糧,謊稱路上被一群土匪搶劫丢失。
那時候容岐正在督察各地軍務,張雯被他當場一劍斬殺,以儆效尤。那張雯就是杜酉的小舅子。
孫禦暗中扯了扯杜酉的衣角,即使昭王腿殘了,他到底是王爺,陛下一向看重皇家威嚴,杜酉這厮酒後胡言一旦傳到陛下的耳朵了……
他想到此,忽然脊背一寒。
他身為禁軍最了解不過,殿内怎麼可能沒有陛下的人!
他一邊暗罵自己沖動,一邊氣得差點暈厥。明明隻是想給魏辛一個下馬威,這杜酉竟然失言得罪了昭王。
這無腦莽夫,且不說看不透魏辛與昭王的關系,就算兩人關系勢如水火,怎能在太霄殿口不擇言。
杜酉額頭上冒着青筋,酒勁上湧下臉色通紅,似堵了喉嚨一樣喘了一口粗氣:“臣酒後失言,冒犯了殿下……跟魏将軍,請殿下恕罪!”
容岐笑意淡漠,聲音微冷:“杜大人既然自知失言,那便少喝些酒吧。這次是在本王面前,若是在父皇面前成何體統。”他朝等候在一旁的宮女太監輕擡下巴,“收拾幹淨,别擾了其他人的雅興。”
“遵命。”
不遠處,平王小酌一口,悠悠地歎了一口氣,八皇子在吃糕點,九皇子在剝桂圓。容繁阖着眼,似乎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盛筵過半,皇宮内燃放了盛大的煙火,五光十色,幾乎照亮半邊天,引得城中百姓紛紛出門驚呼觀看。
在流光溢彩的夜色下,容岐在宮門前辭别姚太傅上了馬車。
“魏辛。”
車簾内響起容岐的聲音,魏辛本欲離開的腳步一頓,彎腰掀開車簾:“王爺?”
“上來吧。”
“……”
魏辛上了馬車,随後馬車駛離宮門口。
禦書房,身着禁軍金甲的禁軍統領進殿,半跪請安,詳細地叙述了之前太霄殿發生的事情。
李公公搭着拂塵,眼觀鼻鼻觀心地聽着。皇帝極短地一聲輕哼:“杜酉啊,年紀大了,又愛喝酒,是得考慮考慮下一任隴州節度使了。”
皇帝又歎道:“果然,要說誰最像朕,還是歧兒……”
禁軍首領垂首不語。他統領五千禁軍,乃是皇帝親兵,是皇帝手中劍、及時眼跟順風耳,多說一句就多一分不必要的麻煩。
李公公斟酌道:“昭王殿下有勇有謀,氣度非凡,有陛下年輕時的風範。”
皇帝一時寬慰,而後又皺眉,心裡對這個兒子感情很複雜。
他雖惋惜失去了一個優秀的繼承人,但那一雙殘腿成了父子之間巨大的鴻溝,讓他覺得容岐絕不敢以下犯上的同時,又蒙上一層揮之不去的忌憚。
玄九則暫留在了皇宮,皇帝專門安排了一處院子給他住,重視非常。
今夜除夕,夜空疏朗,星星點點。
玄九仰頭看向夜空,身形模糊,人形很快消失,隻餘一抹浮動的微光在屋内。
宮外,馬車碾過青石地面,掠過路邊人家門前懸挂的大紅燈籠。
魏辛微微低頭,盯着衣服的花紋跟走線,神遊之間思考這繡娘跟裁縫該是如何一雙巧手能做出這邊精細華美的衣服。
馬車一路行駛,容岐睜眼,瞥見魏辛正垂着頭耷拉着眼皮,像是在打瞌睡。
他捶了捶抽疼的腿,理了理衣擺,漫不經心地開口:“怎麼,困了?”
魏辛擡擡頭:“沒有。”他當然不困,隻是在低頭放空而已。
他注意到容岐在敲腿,往前探了探身子問:“腿不舒服嗎?我給你按一按。”
容岐輕哼一聲:“嗯。”
馬車裡十分寬敞,魏辛半蹲在他身邊,熟練地按捏着腿上的穴位跟經絡。
馬車裡很安靜,很快停在了王府門口。
回到居靈殿,容歧屏退了下人,從懷裡取出錦囊,打開看見裡面有一封信。信的内容是從芷籮口中問出的、關于皇後和盧顔修的往事——
衆所周知,二皇子的眼疾是幼時開始長的,類似慢性病。開始時眼睛看人模糊,後來眼部周圍的皮膚開始病變,發紫發青,蔓延到太陽穴及下颌,最後眼睛徹底失明。
但是真相卻并非如此,容景芠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用毒者是羅奉忠,他養了一種毒蟻,而容景芠在禦花園玩耍被這種毒螞蟻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