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槿也不确定廖歡先前收到的那封信,究竟是否來自于眼前的女人。她也隻敢稍微進行試探,想看看對方還記不記得廖歡的母親。
怎料駕駛座上的女人一聲輕笑:“不用緊張,是廖歡托你來的吧?恐怕還要麻煩上仙轉告她,我從未對她盡過半分母親的責任,也受不起她的這份孝心,往後就當不認識吧。”
她的話音中依舊溫柔帶笑,解釋時還帶着幾分耐心,可字字句句都透着很強的疏離感。
安槿頓時覺得有些手足無措。她想過對方聽到後,可能會很急切地向她打聽廖歡的下落,也想過對方可能态度冷漠,不願聽她再說,甚至壓根不知道廖歡是誰。
卻從沒想過對方會選擇如此平靜地撇清關系。
安槿緊張到略顯局促,用求助的眼神望向身邊的淩柒。淩柒一下子就懂了,主動開口,一副很随意的姿态:“廖師妹還什麼都不知道呢,是我們恰好聽帝君提起,都有些好奇。”
“一些陳年往事罷了。” 聽她這麼說,駕駛座上的女人明顯放松了下來,“她母親不讓我來凡人界,也不允許我出現在她們母女面前。”
她的嘴角挂着無奈的笑:“我也隻能乖乖聽話了。”
安槿這才得知,這位趙晗前輩和廖歡的另一位母親從前都是九央宮的仙使。
仙使通常是在仙界出生,恰好能化為人形的靈獸後裔。雖然幾乎沒有飛升上神的可能,卻仍可以在上界自由生活,若是修煉得好,還能擁有凡人兩到三倍的壽數。
而比起其他靈獸,狐族擁有相對更強的神力,也就等同于更高的化形幾率。九央宮能化形的狐族靈獸不少,而趙晗是他們當中能力最強的一個。
與趙晗相比,廖悅聲的化形簡直是一個奇迹。身為一條小鯉魚,她在鯉魚族中的體型都算得上瘦弱,連躍出水面都稍有些困難,根本沒人能想到她真的會化形。
除了趙晗。
趙晗化為人形的時候差不多十四五歲,整天也不修煉,日日夜夜守在九央宮庭院内的小池塘邊。身邊總是放着一個紅色的水桶,裡面滿滿當當裝着魚食,隔一會兒就拿出來喂一下小鯉魚。
起初,其他的鯉魚姐妹還會湊過來搶吃的。可趙晗兇得很,明明有一個水桶的魚食,卻一點也不肯分給旁人。
久而久之,也就沒鯉魚會過來打擾,倒成全了她們的二人世界。
關于廖悅聲究竟是如何化形的,如果問起趙晗,她會說是小鯉魚見她孤零零的,十分不忍,化了形來陪她。
可真相确是……
剛化形的廖悅聲還沒來得及上岸,整個人仍泡在池塘裡,濕漉漉的手臂勉強搭着岸邊,有氣無力地瞪了趙晗一眼:“你還不快去修煉!。”
兩人就這樣理所當然地在一起了,在九央宮甜甜蜜蜜過了幾十年。可因修煉而起的緣分,最終還是被迫因修煉而結束。
廖悅聲向來體弱,化形本就是勉強,根本無法維持人形在上界正常生活。可化為人形後,她又不樂意回到那個狹小擁擠的池塘,和數十個鯉魚姐妹搶地盤。最後隻好選擇留在凡人界,和趙晗一起搭了個不大的草屋,日子過得倒也挺幸福。
是趙晗眼裡的幸福。
廖悅聲從未放棄過趕走趙晗。在她眼裡,趙晗是狐族難得一見的天才,若是肯好好修煉,活個幾百上千年怕也是不在話下。可凡人界靈氣稀薄,她不希望趙晗留在這裡陪她浪費時間。
那時的趙晗年輕氣盛,完全不理解:“我們一起過日子,怎麼就叫浪費時間呢?!”
兩人為此摩擦不斷,平日裡一點小事都能引到修煉的話題上,又爆發一陣争吵。最後在一個黑燈瞎火的晚上,兩人又一次大吵之後,趙晗連行李都沒收拾,直接摔門而去。
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後來她又來過凡人界幾次,“偶遇”過廖悅聲,也知道她們還有一個女兒。可廖悅聲每次都裝作不認識她,從來不允許她出現在女兒面前,偶遇的次數多了還趕她走。
趙晗不敢惹她生氣,于是來的次數越來越少,直到幾年前廖悅聲病逝。
當趙晗親手毀去靈獸真身,淪為凡胎離開九央宮時,她恍惚地想:
要是小鯉魚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吧。
如果能氣得直接回來找她,那就真的太好了。
“我來到凡人界後就住回了這裡。” 趙晗按下屋内的開關,白色燈光瞬間照亮了整間草屋,“前幾天朱雀道主突然找了過來,說是在調查很重要的事,需要一個落腳處,我便讓她留下了。”
淩柒和安槿沉默地坐在木椅上,誰都沒有出聲。草屋的窗戶敞開着,一陣風過,樹葉沙沙作響,在一片死寂的房間中倒顯得格外刺耳一些。
最終還是趙晗輕笑了一聲,說:“兩位上仙若是不嫌棄,我這草屋倒還有兩間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