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時間很快過去,複查結果出來後,餘簇也很快得到景蘭女士的批準得以出院。當時正是上午,課還有幾節,他便讓司機把他送到學校裡去。
景蘭也在,但終究隻是擔憂地看了眼他,沒有出聲阻止。
餘簇來得不太巧,這節課才剛上沒多久 。因為不想在人群注視下回去,他在張姐辦公室坐了一會兒,聽到下課鈴響了才回到教室。
周屹急着上廁所,從後門出來時險些和他撞上,看見是他後驚喜道:“餘哥,你回來了?”
他沒和餘簇說太多話,簡單打了個招呼就沖去了衛生間。餘簇笑着看着他離開,轉過頭,跟阮疏對上了視線。
對面明明是擔心他的,眼神裡藏了很多情緒,但很快就低下頭,躲開了他的目光。餘簇沒在意,也移開視線,擡起手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
他在班裡人緣很好,明裡暗裡有不少人向他投來關心的目光,他笑着回應,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這節課間時間不長,鈴聲很快響起。餘簇坐回到自己座位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翻開課本。
他本來想着,等會找個課間去阮疏面前刷刷存在感,可半天下來,兩個人除了上課時偶爾對上的眼神,再沒有任何交集,似乎目光在空中虛無的交彙點,就已經是他們之間的全部了。
他對此深感匪夷所思,直到下午體育課,終于逮到人落單,跟過去卻看見對方眼裡的倉皇之後,思緒的繩結才得以解開:“……你在躲我?”
阮疏坐在田徑場的觀衆席上,微微側着頭,沒有看他。
一瞬間,那些被他忽視了的細節又被浪潮卷了上來,回複得越來越慢的消息,兩人越來越少的交流……似乎這些從他進院的第一天起,就已經在出現了。
因為敏感症?
是了。餘簇自覺找到了兩人之間關系倒退的症結所在,和他隔着幾個座位坐下,想了想,問道:“你要聽聽我哥和聞人姐姐的故事嗎?”
阮疏有些疑惑地看過來。
餘簇也知道自己這個話題開得突然,笑了一聲,然後緩緩道:“聞人姐姐叫聞人泊,停泊的泊,是個非常非常自由的人,唯一不自由的大概就是她的病。”說到這,他聳了聳肩,笑道,“和我一樣,她也有敏感症。”
“她是外省人,但是在郢城讀的大學。關于他倆具體認識的細節我不太清楚,隻知道他們是校友。”
“我沒有很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這裡就不說了,反正兩人很快就墜入愛河。我哥是個戀愛腦,看不出來吧?他平時看着總是一副成功富二代的樣子,那個時候卻滿心滿眼都是聞人姐姐和樂隊,特别的不值錢。聞人姐姐也很喜歡他,連帶着我也收到不少禮物。”
“我那時候雖然很鬧騰,但應該還算乖吧,反正聞人姐姐也挺喜歡我的,我問的很多問題她都會回答。我其中有問了一個這樣的……想起來了,我問她,姐姐你和我哥的匹配度很高嗎?”
阮疏垂着眼簾,感覺自己已經猜到了後面的發展。
餘簇輕聲道:“然後她回答我,她也不知道。”
阮疏反應過來,有些難以置信地擡起眼。
餘簇對他笑了笑:“很震驚對吧?我當時也是。然後聞人姐姐說她不需要知道,她知道她喜歡餘任就行。但我還是沒辦法理解,就問她,姐姐你不知道匹配度怎麼知道自己喜歡誰?因為我爸和我媽的匹配度就很高,所以我當時下意識地就以為高匹配度之下才能出愛情。”
聞人泊對此隻是輕笑,沒有說對也沒有說錯,而是道:“因為我知道我的靈魂為他顫抖,我的心跳與他共振。”
餘簇當時聽得雲裡霧裡。聞人泊便笑着,随口道:“因為我覺得愛情的主語,是兩個人的靈魂啊。”
“這可能就是她的想法吧。不過我當時年紀小,初二還是初三來着,沒有很理解她的話,因此一直記在心裡,想着以後再思考其中意義。”
他說完便頓住了,似乎在等着什麼。阮疏覺得自己這個免費聽故事的人應該要配合一下,于是問道:“那你想到了嗎?”
餘簇看着他,笑着:“我應該是想到了。”
阮疏飛快地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甚至生出了逃跑的想法。但餘簇沒有管他,而是自顧自地道:“因為我的靈魂和心跳告訴我,我應該是挺喜歡你的。”
他動了動身子,想坐近一點,但那樣看着有些逼迫人家回答的意味,因此坐着沒再動,隻是轉頭看他:“那你呢?”
阮疏直覺這句話後面應該還要再加上好幾個問句,但他沒說。一切該說的,不該說的,便一同融進空氣裡向他奔來,将他包裹。
阮疏緩了緩呼吸,低下頭,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有些猶豫地說:“可是我挺沒用的,你的靈魂不應該看着我。”
餘簇挑眉:“為什麼這麼說?”
阮疏對此理解深刻,幾乎能寫出一篇八百條不重複的清單出來。他沉默了一會兒,草草組織完語言,正要開口,就看見眼前的人的臉色一白。
與此同時,田徑場那邊練習跑操的班級頃刻間四散開,聲音也如同一鍋粥般亂糟糟的。有個聲音大喊道:“有人分化了,都散一散!”
分化。
鼻尖傳來一陣花香,應該是哪個Omega的信息素味道,很濃郁,跟人就在身邊似的。
阮疏猛地擡眼,就看見餘簇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企圖往台下走,去找周屹或者随便哪個Beta。但敏感症發作後,他的力氣全部流走,光站起來就已經很勉強了,搖晃着,幾乎要往台下摔去。
阮疏下意識地上前拉住他的手,将人拉進自己懷裡,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後,又渾身僵住,不知該如何将人與自己隔開。
餘簇的臉色很蒼白,皮膚卻很燙,幾乎要泛起一層層的紅疹。他靠在阮疏身上,無力地歪着身子,閉着眼皺着眉,看樣子很難受,垂着頭幹嘔了幾下,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他意識可能已經模糊了,喃喃道:“阮疏,我是不是要死了。”
阮疏沒見過敏感症發作的樣子,卻也本能地覺得現在的情況不太好。
他有些無措,從來沒有這麼想周屹。懷裡的餘簇看着情況不容樂觀,甚至感覺下一秒就将暈死過去。
而他,什麼也做不了。
有人發現了他們,認出來大概已經不省人事的餘簇,大叫了一聲然後去找了幾個Beta過來。
在一片兵荒馬亂中,阮疏甚至冷靜了一點。他矮下身,想将人放平躺在觀衆席的座椅上,然後迅速遠離,懷裡的人卻似乎在扒着他的手臂,沒讓他成功,反而臉離他的後頸更近了些。
嗅着鼻尖淡淡的紅酒味,餘簇勉強緩過來了一些,攢了些力氣,努力擡頭看着阮疏,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你至少接住我了。”
你也沒有你想得那麼沒用。
“然後,”餘簇又無力地倒下去,像朵枝條細瘦的小花,“其實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麼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