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疏過去并不和阮栎那邊寥寥的親戚往來,就算有,身在E國也總是無門可串,頂多去鄰居家晃晃。聞言他有些好奇,卻也知道自己其實并不算餘家人,跟着去多少有些不倫不類的,便點點頭:“那你們去吧。晚上回來嗎?”
餘簇道:“不一定,可能在我姑姑家住幾天。”
阮疏:“……哦。”
餘簇微笑着貼貼他的臉:“等我回來?”
阮疏其實想問,他需不需要一個臨時标記以防萬一,轉念一想,景蘭他們也在,不會讓他陷于危險,而且去的是親姑姑家,又不是仇人家,便把嘴邊的話咽下去,再次點點頭:“嗯。”
餘簇又笑着問:“分開這幾天你會想我嗎?”
阮疏視線躲閃,左右都為難,隻好自以為隐晦地點點頭。
餘簇這才繃不住笑出聲:“行,有你點頭,我争取今晚就回來,不讓你太想我。”
“你……”阮疏無奈,“你是不是今天晚上本來就要回來。”
“好聰明啊小阮。”餘簇故作驚訝,随後從門框上直起身,半是玩笑道,“誰讓你什麼都沒和我說呢?”
“……”
阮疏沉默,細數這幾個月,自己好像真的什麼都沒和餘簇說過。
除了交代的身世什麼的,稍微親密一些的,他說的實在太少,一直在被坦蕩的餘簇牽着走。而餘簇,已經不止一次地向他訴說自己的喜歡與思念——盡管他們其實并沒有分開。
再細數,他們似乎連目前的關系也界定得極為模糊,說朋友不止,說戀愛卻又差那明面上的臨門一腳,故而送别餘簇後,他窩在房間裡,頗為苦惱地思考了許久。
他也想說明自己的心意,縱使餘簇早已知曉。
但他對此又格外不安。回國之前,他已經很久沒和同齡人有過正常的來往,大都獨來獨往,對于幼時那種能直白地向親密的人吐露心意的能力,也早已陌生了使用指南。他隻對阮栎一人說過愛,卻忘了要回應餘簇暗自期待的每一句。
他獨自坐了很久。
午飯當然沒有忘記吃,也正因為這點休息,讓他下午的大腦更加清醒。
他在上一個深深依賴着的人面前忍着痛沉默了太久太久,總不能當個啞巴,永遠地、繼續沉默下去。
餘簇打了個視頻過來。
他身邊有些吵,應該是混在孩子堆裡,視訊一接通,他還沒看幾秒人,屏幕裡就蓦然擠進了幾個小孩:“?”
有個小女孩驚喜道:“是長頭發的哥哥!”
“……”
餘簇便轉頭看向她,有些奇怪道:“你哥不也是長頭發嗎,還比他的長呢。”
“不一樣。”小女孩深沉地搖搖頭,“哥哥比他好看。”
阮疏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哥哥”,指代的是他。
餘簇那邊的畫面晃了晃,應該是從哪裡站了起來。他走了幾步,找到目标毫不猶豫地告狀道:“荟哥,餘蔚說你不好看。”
餘荟——也就是餘簇的堂哥,剛才的小女孩餘蔚的親哥,聞言嗤笑:“個小醜八怪還說起我來了。”
餘蔚就跟在一邊,頓時大聲反駁:“你才醜!我聽經紀人姐姐說了,那些說你好看的通稿都是你自己買的!”
餘荟道:“你聽她瞎說!”
成功拱起火來的餘簇微笑着撤退,深藏功與名。
阮疏在對面看得莫名其妙,餘簇邊樂邊跟他解釋道:“他倆親兄妹,本來關系挺好的,結果有年看相冊餘蔚看到荟哥小時候直說醜,給人說不樂意了,就一直吵到現在,一直在說對方難看。”
阮疏無言:“……這樣啊,他們關系真好。”
餘簇贊同道:“确實。”
餘簇不知道在往哪裡去,路上偶爾還會聽到幾個小孩繞着他“小花哥小花哥”地叫。阮疏偏頭,有些疑惑:“小花哥?”
餘簇笑着解釋道:“是‘簇’啦。他們不識字,以前以為我是陳醋的醋,說了之後才知道我是花團錦簇的簇,但又寫不來那個字,也看不懂,就叫我小花哥了他們覺得好記又好聽。估計也叫不了一兩年了,都上學了,文化水平上來了,再叫這個顯得多幼稚呢。”
阮疏倒是覺得這很有意思,道:“我之前其實也以為你是另外的‘簇’。”
餘簇瞥他一眼:“那你跟他們幾個坐一桌去。”
阮疏笑着,沒應話。
餘家人其實挺多的,之前偶然間,他聽說餘錦呈是他家這邊的四弟,是意外懷上的,本來想流掉的,想想還是生了下來。餘家大姐就是剛剛那對争吵的兄妹的親媽,Alpha,也是餘簇他們此次拜訪的“姑姑”。這位女士阮疏也有所耳聞,偶爾會在社交平台上看到她……她丈夫的新聞稿。姑父是演員出身,如今年紀上來了,實際上已經淡出了這個圈子,不過偶爾還是會被拉出來回味。至于餘荟……說實話,阮疏其實沒怎麼看到過。
然後是拉着夫人醉心搞藝術的二哥,不婚主義拼命搞自己的事業的餘家三姐,其他的一些姨媽叔伯……長輩一多,小孩也跟着多,盡管過去一年大都待在自己家,走親戚這天也還是熱鬧得要命。阮疏默默看着,眼裡不知何時帶了點羨慕。
看得出來,餘簇在這一幫堂弟堂妹面前是極受歡迎的那個。也沒錯,餘簇這麼好,就是很惹人喜歡。
在趕走又一個說要蹭蹭他身上的“學霸”氣的小孩後,餘簇看着手機裡的阮疏,忽然有點想笑,是那種無奈的、帶着點意想不到的:“估計是從哪裡聽說了,一個個趕着來看你來了。我打電話前他們可沒有那麼吵。”
阮疏臉上的笑頓時僵住,有些手足無措道:“呃?我嗎?”
“是啊。”餘簇找了個比較安靜的地方,坐着,單手扶着臉,就這樣滿眼笑意地看着掌心的人,“看你有多好看。”
阮疏頓時就不好意思了。
餘簇維持着這個姿勢,忽然道:“阮疏,姑姑家廚師做飯很好吃,我有點想你。”
阮疏頓了頓,那一瞬間他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才終于道:“餘簇,我也很想你。”
餘簇挑了挑眉。
其實在之前,他也回應過這種話,但這次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
他其實并不知道自己神情很緊張。
看着屏幕裡睫毛亂動的阮疏,他垂眼笑了笑,剛要說什麼,就見對面似乎下定了很大決心似的,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我在,怎麼了。”餘簇應道,“不會吧,這才半天就這麼想我。”
他跟他說話還是習慣性地帶着些調笑的意味。阮疏倒在床上,埋了半邊臉在枕頭裡,聞言點點頭:“嗯。”
我想了很久,也有很多話想和你說——都是之前沒有說,翻回憶翻出來、一句句攢下來的。
我喜歡你。我其實很想你。
但是面對少年“我等會兒就先跑回來”的承諾,他沉默片刻,還是什麼都沒說。時間從不愛任何人,但人需要從漫長的時間裡汲取愛的能量。挂斷電話後,阮疏把手機屏幕朝下蓋在了床上,挨着枕頭無聲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