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站在櫻花樹下,身穿石青浴衣的雲雀恭彌沒有朝自己招手,他逐漸縮小的身形在沢田綱吉的眼裡像被關進籠子裡的鳥,什麼也不會,伸手也隻會被它尖銳的喙啄出血粒。
他的目光穿越一衆仆人和拉長的線雨,透過車後窗,與自己遙遙對視。沢田綱吉不知道他是想挽留自己還是暗下決心要咬殺自己的意思,或者可能兩者都有?
沢田綱吉趴在椅背上,歪着頭,新奇地盯着那雙眼睛。
像是他那隻被鳥啄出血的手指不僅沒有收回,反而更加往鳥嘴蹭,蹭得鳥滿臉是血才叫他開心。
那隻籠中鳥就站在落滿櫻花的白牆前,在濕漉漉的紫粉調的陰影裡直勾勾盯着自己。
雲雀恭彌連句再見也不會和他說,真過分,但是綱吉決定原諒他,可能對方還不知道什麼是分别。
綱吉把頭伸出車窗,他不顧保镖的勸阻,半個身子懸空,朝已經九十度鞠躬的大人們身後的男孩招手。
“恭彌——”
“記得想我呀——”
——這個家夥。雲雀恭彌抿了抿唇,身前的侍女則是要他趕快回敬。他才不要鞠躬。他不想做的事情誰也逼不了他。
耳邊傳來唉聲歎氣的噪音,雲雀恭彌幹脆走進宅院大門,誰也沒等。
他一個人慢慢地在長廊裡走,本來想着回書房看書,卻走到了庭院裡,他被自己的舉動吓得呼吸一屏,随後坐下,他靠着長而粗的木柱頭等待父親即将來臨的責罰。
細雨綿綿,四角的房檐投下漆黑的影子,像是藏匿了無數在其中苟且的鼠蟲。
他想起沢田綱吉前一天晚上和他說的話。
“我雖然有些事情記不太清了……”
沢田綱吉那雙純真的棕瞳在眼眶裡一閃一閃。
“但是我記得那個庭院的長廊裡很暗,而且又很安靜,連一隻蟲子都沒有……這一切都太幹淨了,讓我有點不舒服。”
那個時候月光透過紗窗灑進他的房裡,像乳白的頭紗蓋在他們的頭發上、臉上,到處都是。
朦胧得像童話裡的仙子,或者即将飛走的輝夜姬。他恍然發覺,沢田綱吉有一種魔力——一種讓人想永遠注視他的魔力。
靜谧輕柔的氣氛從他的話語中誕生。沒有什麼華麗的修辭,反而是最簡單的話,就能像流水般侵入自己的心。
他為了這個發現屏住了呼吸,又控制不住地放慢了。
“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雲雀恭彌拉住沢田綱吉的手腕,說道。
“唉?其實沒什麼好……”
“我想再聽你說一遍——從讓你不舒服開始。”
沢田綱吉笑了,他像是在哄一個固執的小孩。明明自己比他高那麼多——他那麼小一隻,像動物園裡的兔子,還要露出這種無奈的苦笑,根本分不清誰更危險。
想到着,雲雀恭彌剛坐下倒茶,就也笑出了聲,手抖一瞬,潔白的桌布上洇濕了一塊。
“哇、我不客氣啦。”沢田綱吉看着對方倒了兩杯水,順勢坐下,剛想拿起杯子,就看着杯子被拿走。
“我什麼時候說是給你喝的了。”
“喂喂,”沢田綱吉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故意整我我會複仇的哦。”
雲雀恭彌半眯着眼,“你來,我們再打一次。”
“現在?!”沢田綱吉說着跑去開窗,月光乍洩,滿屋亮堂,“現在都這麼晚上,正常小孩應該要睡覺了,我是為了道歉才這麼晚來找你,你結果要我和你打架?”
“你之前也說過我和你都是怪小孩啊——”
說着,雲雀恭彌站起來,看起來像認真的。
沢田綱吉立刻抱住他的腰,把他撲倒在地大喊,“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喜歡打架。”
“而且你都承認我們是怪小孩了,也就是答應和我做朋友了,”沢田綱吉搖頭晃腦說,“你逃不掉的,我們是好朋友,朋友就不應該打架。”
雲雀恭彌完全沒想到這人會有這麼無賴的舉動,他真想把他的腦子打開看看裡面裝的都是什麼,棉花糖和童話故事嗎?
沢田綱吉看着小小的,但壓在身上的分量令自己完全無法掙脫,他試圖将身上這塊牛皮糖撕下來,卻發現一根手指也掰不開。
有些煩躁的同時有幾分驚悚,這真的是普通小孩會有的能力嗎?還有那個能附身的朋友,真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