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溫潤柔和的男聲從身邊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夜風徐徐,帶着初秋的微涼。
曙光鎮的燈火在夜色中朦胧閃爍,銀白的月光灑落在陽台上,也落在藥師的身上,為他披上一層如絨似緞的柔光。
瑪爾擡眸注視着他,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黑框眼鏡上,折射出淺淺的銀光,深褐色的眼眸藏在鏡片後,像是沉澱着無盡溫柔的琥珀。
瑞基看着他溫柔的眼神,有些愣住了。
然後——
“你幹嘛這麼惡心地看着我?”
他皺起眉頭,嫌棄道:“把你膩死人的假笑收回去,不然我見一次揍一次。”
瑪爾臉上的微笑瞬間僵住,嘴角的弧度維持了幾秒,然後逐漸變得危險而不自然。
“……惡心?”
他依舊笑着,隻是那笑意裡已經透出幾分怒極反笑的意味,額頭上隐約能看到青筋跳動。
“我隻是正常地邀請你去散步,哪裡惡心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擡手扶了扶眼鏡,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況且,你想揍也揍不到我——魔法契約會把你的攻擊原封不動地返還給你。”
“反正我要去花園散步,你跟我一起去。”
瑞基看了看高懸在頭頂的月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說:“這都幾點了,去花園散個鬼的步——你腦子沒問題吧?”
他上下打量了瑪爾一眼,皺眉道:“而且你澡都洗好了,怎麼突然抽風要跑出去?”
瑪爾眨了眨眼,一時語塞。
……還不是看你這副傷心欲絕、可憐兮兮的樣子,想讓你分散一下注意力,不那麼難過!
當然,這種話他打死都不會說。
瑪爾臉色一黑,隻得咬牙切齒地重複了一遍:“跟我去花園!”
瑞基剛想說不去,就被他一把扣住手腕,然後強行拖出了房間。
他皺眉掙了掙,卻發現對方的手就像鐵鉗一樣,牢牢鎖着他,紋絲不動。
這家夥的力氣未免太大了!
更奇怪的是,藥師的體溫比常人略低,觸感卻意外的熟悉,那股微涼而堅定的握力透過皮膚傳來,讓他心頭一滞——
為什麼……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仿佛曾經,也有誰這樣堅定又強勢地拉過自己的手。
瑞基微微皺眉,努力回憶那股熟悉感的來源,可還沒等他理清思緒,對方便松開了手。
晚風輕拂,眼前豁然開朗,花園到了。
夜晚的翡翠館後花園靜谧而雅緻,中央的噴泉在月光下潺潺流淌,四周簇擁着園丁精心照料的玫瑰、鈴蘭、百合與夜來香。
花香入鼻,淡淡的、甜甜的,神奇地驅散了心頭的郁悶。
瑞基微微一愣,下意識地擡頭,看向噴泉下的鮮花。
被恒溫魔法呵護着的鮮花們披着銀輝,風一吹,花瓣輕輕搖晃,像是在跟他招手。
他原本皺緊的眉頭不自覺地松了松,心頭的煩悶神奇地被搖曳的花朵揮散了不少。
然而除了鮮花的甜香,還有一種淡淡的草味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味道略微刺鼻,卻并不難聞,不同于鮮花的甜美,這股草藥香幹燥而清新,讓他忍不住多嗅了幾下。
“啊,這裡竟然還有新鮮的甘菊、金盞花和鼠尾草?”
藥師驚喜地看向地面。
花圃外的小徑上,一些常見的雜草、藥草則肆意生長着,野性十足,在晚風中輕輕搖曳。
金盞花零星綻放着明亮的橙黃色花朵,鼠尾草稀疏地開着紫色小花,随風微微搖曳,甘菊仍在開放,柔白的小花簇擁在纖細的莖葉間,散發出淡淡的藥草清香。
現在已是初秋,這些花本該凋零,但翡翠館的花圃有恒溫魔法,連這些尋常如雜草的草藥,也因這個魔法的庇護而存活至今。
瑪爾蹲下身,随手摘取了幾株新鮮的草藥。
這些草藥在尋常人看來就是些煩人的雜草,隻有藥師們會喜歡,至于園丁們——他們巴不得有人能順手拔走,好替他們省些除草的工夫。
瑞基好笑地看着他捧着一把雜草似的草藥,如獲至寶。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了少年時的瑪爾巴什。
那時他們兩個乞兒窮得叮當響,有上頓沒下頓的,自己為了搶吃的跟别的小乞丐打架,經常渾身是傷。
瑪爾巴什不知道哪裡學來的,居然能分辨草藥,還會調制簡易的傷藥。要不是靠着他那些半吊子自制藥,自己恐怕早就因傷口感染或高燒不治直接死掉了。
他經常在自己耳邊念叨别小看這些“雜草”,每種草藥都有獨特的功效,甚至有些藥劑的配方他現在還記得。
比如——
“金盞花可以消炎,促進傷口愈合;甘菊同樣可以消炎,和鼠尾草還有葡萄酒一起熬煮就是退燒藥劑。”
藥師微笑着,将一朵盛開的橙色金盞花舉起,在指間輕輕轉動,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他一邊自顧自地講着除了書呆子和藥師沒人會在意的草藥學知識,語氣裡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得意,又藏着一絲不自覺的溫柔。
月光映進他深褐色的眼眸,如同在靜谧的湖面上投下細碎的星光。
他看向瑞基,眉眼彎彎,眼神清澈而溫柔:
“瑞基,你可别小看了這些不起眼的藥草呀,關鍵時刻它們可是能夠救你一命的。”
瑞基怔住了。
藥師此時的語氣、神态,甚至是拈花的動作,都像極了少年時的瑪爾巴什。
熟悉的畫面透過時光的縫隙重現,往昔與現實交錯疊映,讓他一瞬間恍惚,竟分不清今夕何年,更分不清眼前人和意中人。
他還在發呆,突然,藥師的臉色變了。
他擡手指向鎮中心上空突然出現的空間裂縫,聲音裡帶着震驚與一絲不确定:
“那……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