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陸昊打開門,下意識地看向了客房。
房門緊閉。
絕對的、仿若沒有任何外人存在痕迹的安靜讓陸昊的心有一點緊,這個點,還在睡不正常,不睡這麼安靜也不正常啊!
他快走幾步準備去敲門,途經客廳時無意的一瞟讓他陡然頓住腳。
上午明媚的陽光打在她後背的長發上,她光着腳,正用一種盤腿打坐的姿态,捧着一本書在茶椅上看得入迷。
整個側面的線條被勾勒成了光邊,背光的面容幾乎有些幽暗,但卻讓人覺得這個女孩子整個人都沁着光,那柔和安靜的樣子像極了一叢郁郁蔥蔥的植物,旁逸斜出地抽出細長的花枝,淩空含苞,枝葉青嫩。
心莫明就安了,還莫明溫柔地動了兩下。夏茵讀書的樣子,就像一個認識很久、多年離散的故人,突然間長大又出現在身邊,莫明勾動了一種似曾相識的美好記憶。
昨日初逢,心就被這丫頭莫明撞了一下。陸昊懶得理會自己,抄着兜就走了過去。
夏茵聽見腳步放下書站起來,陸昊已金刀立馬地在她對面坐下,瞟了眼書的封面,是他那本《人類簡史》。
他對慌亂起身的夏茵道:“坐啊!”
夏茵并沒有坐,隻是道:“那個,陸先生,我起來無事,看見這裡有書,就看了。什麼文件都沒動。”
陸昊拿出手機打開:“早就醒了,餓了吧。”
“我,我在廚房煮了粥,拌了點木耳,您一直沒起,我……”
陸昊準備點餐的手停下,朝廚房看了看,笑了。
夏茵有些窘:“沒經過您允許,我……對不起。”
陸昊整個人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吐了口氣,說:“我沒有潔癖,家裡沒什麼東西是動不得的,不用說對不起。”
夏茵“哦”了聲,陸昊示意她坐下,問道:“等到我幾點?”
“九點。”
陸昊側過頭,眼神細細地從她的面頰上遊走觀察:“腫是消了,還是有點紅印子。一會兒再上點藥,看看今天能不能消了。”
夏茵撫上臉頰,陸昊問她:“還疼嗎?”
“不了。”
看她搖頭,陸昊便舒展了長腿,劃開手機道:“沒趕上吃你的早餐,中午我來請,喜歡吃什麼?”
陸昊洗漱完回到茶桌的時候,端來兩杯熱咖啡,一杯給夏茵,一杯放自己那邊,坐下便端起呷了一口。
夏茵用手指虛扶着杯把手沒有喝,陸昊便笑她:“一朝被蛇咬,飲料不敢喝了?”
昨天在君臨,她就是在等同學時喝了幾口石榴汁,才着了道的。
“沒。”夏茵說着,雙手把咖啡捧了起來。陸昊伸手将白底暗紋的紗簾拉上,頓時微光閃爍,光影柔和。
陸昊背後的陽台角落,複古雕花的金屬吊架上,一大叢茂美的金心吊蘭正小瀑布一樣四散潑灑下來。陸昊傾身時手肘不小心碰動枝葉,綠波翻動如有風吹過。
他舉杯輕輕啜飲,見夏茵捧着咖啡并不喝,問道:“不喜歡咖啡?喜歡喝什麼,茶?果汁?”
夏茵捧着杯搖了搖頭,無端有些拘謹慌亂:“咖啡可以的。”說完似乎為了印證自己沒有說謊,低頭淺淺地喝了一口。
陸昊失笑。這時門鈴響了。
陸昊起身接了外賣,提了餐盒去廚房把飯菜裝碗碟。夏茵去幫忙,一樣樣往餐桌上擺。陸昊道:“端客廳陽台上去,就着陽光吃飯多好。”
他要了四菜一湯,菜式精美,用料考究,但菜量很小。小炒肉,炖筍尖,野山菌,荷塘藕,莼菜湯,就着米飯,兩個人吃完,所剩無幾。
陸昊将杯底的咖啡飲盡,往椅子上一靠:“我叫菜,你收拾。”
夏茵從善如流,動手摞碗筷杯盞。陸昊把紗簾拉開一個大縫,享受正午明媚的日光浴。
待夏茵洗好手從廚房出來,陸昊已歪靠在了沙發上,揚着下巴示意她坐過去。
半屋陽光,陸昊帶着幾分随意和慵懶,對她道:“聽說有個男孩子正在追你追的緊,叫林以墨是吧,若跟了我,你真能放得下嗎?”
林以墨!夏茵被陸昊的話弄得又驚又懵,那幅受驚詫異的樣子成功取悅了陸昊,他忍不住便笑了。
林以墨是她傳說中的男朋友,方大小姐喜歡林以墨,而林以墨喜歡她,正因為此,她才惹下了昨夜那場無妄之災。
陸昊朝她挑了挑眉,語聲溫和,耐心含笑一點點地出聲引誘:“真想好了?跟着我可是不能嫁給我的,倒是林以墨,書香門第,前途無量的男朋友,追你那麼緊,便舍得?”
夏茵垂下眼簾,掩住自己内心的幾番起落,輕聲說:“陸先生,跟着林以墨,也是不能嫁給他的。”
這倒弄得陸昊一愣神。夏茵擡頭與陸昊的目光輕輕對視,問道:“您說,我若是被那群人錄了像,林以墨還會追我、娶我嗎?”
陸昊默然。夏茵道:“所以他追我又怎麼樣,我若因他受了侮辱,他還不是會嫌棄嗎?”
不知何故,陸昊的心開始微微的晃動。這女人說出的話看似情薄,卻是非常狠準。以他的閱曆,他自是知道她說得一點沒錯,可面前的女孩子貌似還小,最多就是二十歲,不應該這般一語中的、一針見血地道破世情真相才是。
明明是一個這般明媚溫存,透徹玲珑不可湊泊的青春色相,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曆與心境,才能讓一個女孩子在本該為情迷亂的年紀,對待愛情宛如一個看盡端倪、割開血管解剖人體的冷靜法醫?還是她根本就真的不愛林以墨——照片中那個高大、帥氣、氣質卓越的大三男生,連眼高于頂的方大小姐都為他一見鐘情不擇手段,這個從縣城小鎮考進藝術院校的女孩被那樣的學長追求,真的能不竊喜、不心動、不愛慕?
夏茵敏銳地察覺到陸昊驟然沉默、不動聲色間的淩厲與疏離。她略顯不安地低了頭,低聲解釋着:“陸先生,我……我和林以墨沒什麼的,方大小姐一早就放出話去,林以墨是她的,我一個小縣城來的小丫頭,哪敢去招惹?”
陸昊突然便笑了。自己這是怎麼了,他坦誠相告,她清醒明白,不會有日後的歪纏撕扯,他走得義無反顧她分得天高雲淡,這不是非常非常好嗎?
他伸手揉住女孩子的頭。一旁的手機響了。
陸昊看了一眼接起,略帶哄人的聲調是說不出的閑逸和乖順。
“媽,……,在風荷苑這邊……怎麼會呢?……我知道了,肯定忘不了,禮物買好,一早回去,這樣好吧?拜。”
陸昊挂了電話,回身看向身邊的人兒,笑語道:“好了,我有事得回家一趟,先送你回學校吧。電話給我,回頭聯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