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擁春雲,眉淡秋山。
早起畫蛾眉,鏡中容顔似雪。
宮妝難畫,李令宜放下眉黛,拿朱砂點唇。
憔悴被妝容遮掩,她又重新光彩照人。
崔寂和她一并坐在妝台前,伸手拔去雲鬓上晃動的珠玉發钗。
李令宜于鏡中觀他似乎不滿,橫眉冷眼。
她亦不滿做他的傀儡,沒好氣道:“如今就連我的穿戴,也要按太傅大人的喜好來?”
崔寂幽幽道:“你就這麼想見他?出宮這些日子,不能如在宮中日日相見,如此盛裝打扮……”
李令宜将唯剩的那根發簪扯下,丢棄在他面前。
“太傅大人何時變得如此锱铢必較!”她撇下他起身,喚婢女進來更衣。
崔寂撫上那根發簪,目光幽深。
他也不知自己何時變得這般……患得患失。
她再次入宮,他竟有些害怕。
她該是恨符骞的,可他們畢竟夫妻幾載,這恨中夾雜了多少意味不明的愛意,他不敢去想。
李令宜并未着宮裝,而是穿了件做女兒家時的衣裳。
她意在告訴符骞,自己已不再是他的婦人,而是曾經那個李家姑娘。
崔寂見她一身素淨,面色稍霁:“方才是我多慮。”
看他心思重重,李令宜又何嘗不是?
她幾次想殺了符骞以解心頭之恨,可此舉無異于蚍蜉撼大樹。
既然他和太傅之間裂隙已現,今日入宮,就讓她再添新仇!
*
重華宮。
做皇後時,李令宜曾最喜歡重華宮。
這所宮殿緊挨禦花園,出了宮門便是亭台水榭,深夜宿在此處,能聽到淙淙流水聲。
隻是今日這流水聲,還伴着銀鈴般的笑聲。
這必是謝家那位四姑娘了。
隻見她身着一襲青綠絲錦長裙,端莊不掩媚色。
團扇遮面,隻露一雙桃花眼,笑時眼波流轉,讓人不禁想上前移開團扇,一探究竟。
李令宜進殿時,她和身邊宮女正說話,上半張臉神情竟憨态可掬,讓人想起天真的孩童。
不愧是謝氏教養出的女兒!
謝四娘見兩人進來,起身上前,步态如弱柳扶風。
她并未仔細打量眼前這未來夫君,隻是垂眸側身一禮,不忘拿團扇牢牢遮住半面。
“久聞太傅大人。”她收起笑容,莊重道,“小女子謝湄,今日一見,镌骨銘心。”
李令宜倒吸一口冷氣,這姑娘也頗不一般,首回見面,就敢吐露骨之言。
此等做派,若她是男子,也會難以忘懷。
崔寂倒平平掃了她一眼:“陛下還未到,請小姐入席等待。”
話音落下,也不管殿中衆人目光,他攢住李令宜手腕,與她同席而坐。
謝四娘一笑,并未多說什麼,也落了座。
她隻聽來傳诏的公公說起,今日這宴席是太傅大人的意思,以為他欲在成親前見自己一面。
卻沒想到太傅竟帶了另一個女子前來。
且看他舉止,倒對這女子十分上心。
他這是要自己知難而退?還是說……要試探自己是否賢良大度?
不論如何,謝湄決定按兵不動,先看看再說。
“這席間酒水不要碰。”崔寂提醒李令宜。
符骞站在殿外,看崔寂并未理會如嬌花般鮮豔的謝四娘,更對李令宜緊張,嘴角笑容漸漸消失。
他踏入殿内,意味深長道:“阿令可對朕今日選這重華宮滿意?”
見陛下到來,衆人跪地行禮。
李令宜敷衍叩首,倒是殿中第一個起身的。
“平身吧。”符骞随意道了一句,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神情不悅。
謝湄覺得奇怪,連陛下都親密喚這女子“阿令”,她到底是誰?
尋遍記憶,着實找不出各大家族中有這樣一位女子。
“你喜歡這重華宮?”崔寂輕聲問道。
這宮殿巧思,占了全宮最美的一片景色,着實不錯。
李令宜點頭,故意湊他近了些:“宮裡無聊,這兒是個消遣的好去處,比你那栖遲居自在不少。”
崔寂眸光亮了亮:“我在近郊有所宅子,如同此處,你若喜歡,我們便去住上幾日。”
兩人如此說話,落在他人眼中,如情人親密耳語。
符骞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重重将杯子放在桌上。
“太傅,朕今日是專為太傅舉辦的宴席。”他說着目光卻落在李令宜身上,“一是為慶賀太傅傷愈,二是你即将大婚,朕好心诏了你的未婚妻,讓你們見上一見。”
謝湄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