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去看面前三人的神情，閉眼揉着眉心，啞着嗓子喊道：“夠了！爸媽，我想休息，你們回去吧。”

程賀阙揚手的動作被蓦茸攔下，她哽咽道：“行了行了，先回去，讓小哲安心養病，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程賀阙一甩手，指着程陽怒不可遏地道：“明天開始，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不準踏出房間半步，如果你敢不回來，那以後我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

說罷，帶着已經哭出聲的蓦茸出了房門。

藥水不知什麼時候滴完了，手背隐隐作痛，已經回血了。

程哲按響呼叫鈴，護士很快進來幫他把針拔了，并囑咐他早點休息。

房間恢複寂靜，程陽早已撿起一地照片，在床邊靜靜盯着他看。

程哲垂眸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他的解釋，默默歎出口氣，躺下背對着他道：“你也回去吧，别再惹爸爸生氣了。”

良久，床邊的人終于動了，燈光熄滅，開關門聲響起，程哲在黑暗中濕了眼眶。

事情被他搞得越來越糟，一地的夜場會照片在腦中揮散不去。

照片都不露骨，可程陽還是個學生，如果這些照片散播在校園裡，那學校的同學老師指不定會怎麼戳他脊梁骨。

如果散播到程賀阙公司，那就是對程賀阙刺裸裸的羞辱，他作為領導者的尊嚴也會被踐踏，因為他養出了一個還未成年就如此風流成性的兒子。

到時對程陽造成的傷害隻增不減，他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明明已經阻止了程陽吸毒，他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結果到頭來還是亂了套，這讓他覺得自己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勞可笑的。

好像，鬥不過命運啊。

程哲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再睜眼時房間還是一片漆黑，床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轉身借着月光看到躺在旁邊陪護床上的身影，輕輕喊了句：“程陽？”

翻身的動作牽扯到胃部，疼痛把睡意打散。

黑暗中的程陽背對着他，聲音聽不出情緒，“吵醒你了嗎？”

“沒有，上來睡嗎？”

陪護床又小又窄又硬，想來是他睡的不舒服才一直翻來覆去。

“不用，我睡覺不老實會碰到你傷。”

程哲笑了笑，聲音暗啞，“不會，睡那床真是委屈你了，明天起來可能得腰酸背痛，上來吧，床夠睡。”

安靜片刻，程陽起身站到床邊，程哲往裡挪了挪，空出足夠位置給他躺。

等他爬上床躺下，程哲道：“我以為你回去了。”

“沒有，去領床了。”

借着從窗簾縫隙裡透進的微弱月光，程哲側着身子能勉強看清他面部輪廓，“你困了嗎？”

程陽望着天花闆眨了眨眼，“不困。”

“程陽。”

“嗯？”

“能轉過來嗎？”

少頃，程陽轉過身面對他，“幹什麼？”

程哲把頭埋進了他懷裡，低聲悶語道：“想讓你抱抱我。”

程陽身子僵住，程哲用頭蹭了蹭他胸口，“你能陪着我，真好。”

程陽察覺他情緒不對，身體放松，手臂輕輕攬住他腰，下巴抵着他頭頂，語氣少有的溫柔，問道：“你怎麼了？”

程哲語氣有點撒嬌意味，“有點生氣。”

“……”

靜默片刻，程哲手心裡被塞進一個小東西。

他捏了捏，有些硬，問道：“什麼？”

程陽重新把他攬進懷裡，忐忑地道：“糖，偷偷吃。”

手中的糖熱到發燙，内心郁悶一掃而光。

剛入小學，小程哲被班裡的小胖子欺負哭了，起因是他不小心踩到了小胖子的腳，小胖子就把他書包丢地上使勁踩。

小程哲哭着和他道歉讓他别踩了，對方還變本加厲往他書包吐口水。

小程陽看到之後沖上去就把小胖子揍了一頓，兩人鼻青臉腫的被老師抱開。

雙方家長被請來，小胖子哭鬧着說是小程哲先故意踩他腳的，小程陽先動手打他的。

小程哲邊抽泣邊向父母和老師說他不是故意的。

小程陽身體不好，在蓦茸懷裡邊咳嗽邊撲騰還要去揍小胖子。

最後這事他忘記怎麼解決的，隻記得自己那時候害怕父母會罵他不喜歡他，躲在房間裡不敢出去吃晚飯。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程陽偷偷鑽進他被窩，往他手裡塞了一顆糖，身體微微發燙窩進了他懷裡，虛弱地道：“哥哥，你不要生氣了，等我以後身體好了就能變得很厲害，不會再讓小胖子欺負你的。”

長大後突然想起這件事，他才知道那顆糖是還在發燒的小程陽偷偷爬上竈台拿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