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外出散步。
夜風吹拂于面,意外的沁涼。
細雨止歇不久,溫度尚未回升,空氣中的濕度仿佛水汽貼在皮膚表面。
家鄉沿海,這樣潮濕的傍晚,我也早已習慣。溫涼感正好。
“既然你不着急去除标記,我也需要鍛煉控制力。加上,剛才接到的委托……行程就定為楓丹吧?”
“你應該也願意和我一起吧?”
我發出邀請,卻不清楚艾爾海森的想法。
雖說于情于理,他因這标記受限,合該與我同行。
但人就應當時刻按照這些合情合理的事情,做出對應的選擇嗎?
又不是機器人,自然存在七情六欲、存在反超常理的選擇、存在對一成不變事物的厭倦。
哪怕因客觀事實不得不捆綁着一起行動,這樣的情況也發生過兩次,存在先例。
但這就代表我能忽視對方的意願,直接作出決定嗎?
——他有自己的生活。
——甚至從室友口中得知,他的生活足夠惬意。
如果不願意同行,那就定期回來探望一下艾爾海森。
時間若是久些,還能降低心魔對艾爾海森本身的關注,倒也不差。
我思考着這份選擇的後續方案,連帶着想起自己的同類們,或是說,化身們。
她們就像是另一個自己,有着自己意想不到的豐富生活。光是看着,就讓人心生歡喜。
是可能性的延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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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到反而略有不适的大衣披在了肩上,我擡起頭,不知何時,已被艾爾海森有意無意地牽着手,帶到了須彌聖樹的中層。
這裡是教令院分配學術資源的專用居民區,組成部分大多是學術家庭或無心顧及研究之外瑣事的學者。
如果我的課題論文足夠圓滿成功,對學術研究提供了相應的價值,那麼,我也會被分配其中之一的房産。
——嗯,有生之年系列。
——不如我去挖地道、睡天橋來得方便快捷。
正值我對自己發出相襯的評價之際,艾爾海森推開了面前房屋的大門,打開室内的燈具。
昏黃的燈光充盈内裡,自帶着暖意,照亮了一圈客廳:深色的木質家具,厚部書籍堆積,裝飾的釉面瓷盤,精巧設計的綠植點綴,生活氣息濃厚。
“進來吧。”
反倒是艾爾海森發出了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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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守互換。
不知為何,我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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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着外袍走入,經過玄關,又拐至客廳,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時機将其放下。
“不是冷嗎?”
“沒必要逞強,為了這些禮節與客套損害自己的健康。”
艾爾海森端來熱水,一眼掃來,點明我的想法并制止我試圖脫下、交還的動作。
那你就為了學者的好奇心,跑進世界樹裡損害自己的健康?
你最沒資格說這句話!
我暗自腹诽,卻沒敢說話,抱着倒滿熱水的茶杯小口啜飲。
不知為何,明明武力值遠超艾爾海森,也能輕易傷害到他,自己卻總有被壓制一頭的錯覺。
是因為自己總在克制本能,不去傷害他,所以習慣收斂爪牙、低頭順從嗎?
像是狼自我馴化為犬,主動将項圈交付給主人?
甚至這心魔的緣故,我更不能應激,不能随意行動,不能因身處下位而不滿,選擇反守為攻。
——輕率的行動會帶來什麼後果,自己自然清楚。
四指虛攏,指甲在長褲上抓出并不明顯的痕迹,細微的布料摩擦聲被呼吸音掩蓋。
“?”
呼吸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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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海森倒完茶水便走入卧室沒了動靜,偌大的客廳目前隻有我一人就坐。
那麼,這若有似無的呼吸确實是我發出的。我擡起手來試探鼻息,亦能感受到氣流的湧動。
——我本不需要呼吸。
我的器官不過是交由系統驅使元素力模拟出來的存儲器,在體檢時用于避開非人的指标數據。
體内循環自生,與外界交融自然,達成天人合一的境界。
這便是得道修真者。
原來如此,難怪艾爾海森……他已經知道了,且比我這個經受者更早的知道。
難怪會為我披上外袍,細心體貼的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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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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