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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甯娜坐在椅面上,呆滞地俯視這場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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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的判詞已将她的心理防線撕開裂痕。
她堅持了五百年的謊言,卻在一次如常的舞台上被輕易揭開。
——甚至不給她做任何臨機應變的辯駁機會與時間。
這與劇本不一樣!
她在内心嘶吼、呐喊,又有可悲的放松與坦然。
這下又該如何駁斥呢?
……要不要幹脆就這麼承認了?
不,命定之日尚未到來,我不能就這麼放棄!
她……那另一個我,她還沒有出現……我是水神!當之無愧的水神!
衆水、衆方、衆民與衆律法的女王!魔神芙卡洛斯!
明明是打算這麼驕傲的站起身來宣揚自己的神明身份,偏偏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面頰,連自己都沒有察覺。
一如五百年間每一次浮上心頭的軟弱,與那之後強忍着微笑解釋的時刻。
——“這隻是水元素過于充沛的結果。”
——“不愧是芙甯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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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示裁定樞機已然下達判決。
在觀衆與舞者圍聚成的包圍圈中,虛幻朦胧的純白少女從陰影走出。
她每走一步,身影便凝實一分。
直至她走到舞台的中央,優雅地提起無暇的裙擺。
“我已經來到了這座舞台上……那麼你呢?”
純白的少女有着纖長白淨的長發,唯有眼眸與碎發湛藍如海。
“自然是。”
“如約而至。”
觀衆默契的分出一條走道,靜默地注視着這位排演了戲劇又導演了一切的作家。
她穿着那身繁複典雅的長裙,踢踏的長靴踩在舞台上,忽略了人群與漫灌的海水。
——她的目光裡隻有那位純白的少女,與她約定的對象。
沒有多餘的閑聊。
二人在屈膝禮後便交握雙手,扣上了指節,在這份僅有雨聲的白晝交替着舞步。
代表死刑處決的巨劍已在頭頂盤旋。二人卻熟視無睹,拉扯着交換身位,翩然起舞如纏綿的蝴蝶。
“不害怕嗎?”
純白的少女芙卡洛斯在終舞後行謝幕禮。
她在這時候才開口詢問。
“怕什麼?”作家勾起挑釁的微笑,缺少了眼鏡的遮掩,她的眼眸淩厲異常:“如果是死亡……那我早已準備好了最棒的葬禮。”
頭頂的巨劍在二人對視的那一刻墜落。
水花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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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來形容【如魚得水】這個成語呢?
安坐在書房靠椅上的陽月轉着筆杆,嚣張地翹着腿時,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有水,才有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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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還在下落。
雨線砸落海面時,濺起的小型水花如連綿不絕的沙粒泥坑,被狂風撫平,沒有留下半點痕迹。
唯有标志着海平面的線條在肉眼可見的上升,吞沒了一切。
島嶼,城鎮,航線,建築……
所有人都被沉入了深水,呼吸帶起的氣泡不過是最後的掙紮。
遊魚在海中穿梭,略過人群,徒留一片模糊的陰影。
珊瑚倒映着魚群的暴走,深海注視着這些熟悉又陌生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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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丹人民向來與水作伴,現下更是與水融為一體,不分你我。
……真是如此嗎?
那隐蔽卻又高懸于空的裁決之劍墜落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心間一陣微妙的戰栗。
古龍大權回歸的那一刻,連作為當事龍的那維萊特都有些茫然。
但事态緊急,他必須優先做出判決。
海面的遊魚聚攏浮出,數量龐大,鱗片上反射的光點好似星塵灑落,将這灰蒙的天空照得透亮如晴晝。
那是陽月用力量捏造出的子嗣群體,蟄伏多年,現在才開始發揮它們真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