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懷枝到府衙的時候,徐林潇正在桌案前寫奏折,為了讓皇上安心,揚州的大小事以及徐林潇的行事章程,通通事無巨細上報給了皇上。
不出意外,裴懷枝又被攔在了府衙大門前,可還沒等侍衛進去通禀,就被正巧回來的明落打斷了。
“裴小姐來找公子嗎?”明落語氣十分肯定,随後大手一揮,“公子今日沒出門,我帶您進去。”
時至今日,明落再怎麼愚鈍也看明白了徐林潇對裴懷枝的與衆不同,他看着徐林潇孤身這麼多年,如今頗有幾分“年邁父母看自家兒子終于露出要娶妻苗頭”的猶然欣慰,簡直比當事人還要激動。
裴懷枝笑着點頭,跟在明落身後進了衙門。
樂極生悲大概就是此時的明落,他愉悅的想公子見到裴小姐一定會高興,歡天喜地地一把推開門,門口陡然滲進風将徐林潇桌上的宣紙吹的四分五散,簌簌地落在地上,霎時間他就感受到了久違的寒意。
前方響起徐林潇咬牙切齒的聲音,“你的手是幹嘛的?不會敲門嗎?”這是他花了一上午才按時間順序整理出來的揚州賬務纰漏。
聽見徐林潇溫怒的聲音,明落又變回大氣不敢出,立馬停在原地,低頭認錯,“對不起公子,屬下情急之下忘了。”
徐林潇皺眉道:“杵在那裡等我起身嗎?還不給我撿起來。”
明落忙不疊準備上前,卻被身後的裴懷枝制止了,“我幫二公子撿。”
裴懷枝越過明落去撿地上的紙張,綠茵則悄悄拉着明落告退,順帶替他們關上了門。
裴懷枝的聲音響起的瞬間,徐林潇就像被捏住脖子的雞,一口氣梗在心中不上不下,怒火要散不散的充斥在肺腑。
裴懷枝今日穿了一件拖地煙籠梅花長裙,此時蹲在地上,裙?散了一周,她就像被梅花簇擁,旖麗芬芳動人,空中仿佛都散發着梅花清香,徐林潇的手不易察覺地扶過奏折棱角,心跳又開始過速承載。
想清楚是一回事,面對又是另一回事,此刻的徐林潇看着眼前的少女,心裡沒由來地生出些許緊張,他就像剛獲得珍寶的商人,欣喜若狂的同時,又有些手足無措,生怕一不小心把這個寶物磕壞了。
裴懷枝不單将它們都撿起來了,還按徐林潇标注的順序一一排列好,雙手奉上,“二公子,給你。”
徐林潇僵硬地伸手接過,“多謝裴小姐。”
裴懷枝卻沒松開,她緩緩彎腰,湊近徐林潇,一臉戲虐道:“二公子怎的不喚阿枝了?”
徐林潇原本捏住紙的指頭微微蜷縮了一下,紙張一角頓時留下了褶皺,眼睛對上裴懷枝似笑非笑的面容,他茫然地呆立了片刻,一聲不吭地收回手,自然而然地選擇無視這個問題,“放桌上就好。”
徐林潇身上頗有世家公子的陋習,十分講究禮義廉恥,不可言語輕薄怠慢人家姑娘,此前就尊重的緊,如今心裡有了人家,在還沒實名實份前,更是敬重到骨子裡,絲毫不敢逾矩,縱使那晚他半是沖動半是憐愛地喚出心中所想,但那止于幽夢,白日裡她還是大家閨秀,他不可為她招些閑言碎語,平白污了姑娘名聲。
裴懷枝微微歎了口氣,心裡知道,二公子還是那個二公子,正經的讓她懷疑他對自己的好是不是都是自己的臆想,不過很快她就想明白——官場打磨這麼多年的徐林潇,骨子裡依舊是個單純的少年郎,兒女情長是絲毫不曾肖想,殚精竭慮為國為民才是他一直惦記的。
她将手中的紙張放好,末了還将橫木壓在上方,輕輕道:“這樣就不怕再吹走了。”
徐林潇暗自松了口氣,她總是這樣,像貓似的伸出爪子撓兩下,一旦察覺力道過重,她就立馬不動聲色地縮回去,極大地照顧了徐林潇的感受,他定了定神,說道:“裴小姐有事盡管說。”
他這次學乖了,沒再給裴懷枝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的機會,直截了當道出了她的意圖。
裴懷枝沒吱聲,春華臨走前的話猶在耳旁:“董末慎重,每次看完信箋都會立刻焚毀,僅有一次他晚間叫我去書房,他那晚似乎是有什麼高興事,興緻特别好,直接在書桌上要了我,一番折騰後回去才發現衣服裡夾了一張書信,那之後董末似乎是忘了這回事,我留了心眼偷偷存了下來,我隻想和虎子好好過日子,如果裴小姐能做到,我就将它交給你。”
不知是出于那一頓飯的情誼,還是動了恻隐之心,裴懷枝答應了她,不過這事還是要徐林潇同意,但她不确定春華手裡的信箋是否真的有用,暫時沒打算如實相告,“我想同二公子要一個人,就是那個在巷子裡将我打暈的人,白白害我吃了一次苦,這一掌之仇若不得報,我實在難以咽下這口氣。”
此事于理不合,但徐林潇看見對方氣鼓鼓的樣子,心想小小地讓她出一回氣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他們最終發落要等皇上下旨,裴小姐到時将人送回來即可。”
裴懷枝立馬綻放一臉笑花,“謝謝二公子!”
“我派人送你前去,”徐林潇頓了一下,起身道:“還是我陪你去吧!”
裴懷枝一怔,很快歡天喜地跟上二公子,他這是不放心自己去那牢獄之地,二公子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一點點關心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