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皇帝趙承頤一如既往的疑心不安,前有北方戰亂結束馬不停蹄召徐阆回京,現有揚州危機解除快馬加鞭令徐林潇押解犯人入京,在面對徐家父子上,他十年如一日的将他們圈在眼皮下。
揚州流民身首異處,流離失所也好,東陽王勾結東夷人,妄圖從海上造反也罷,但終究都沒釀成大禍,趙承頤認為大齊有時間可以好好去啃海上這塊骨頭,他采納了徐林潇一系列的提議,但水軍卻沒打算讓徐林潇染指,急匆匆派了樞密使下到地方,又匆匆召回徐林潇,所謂的押送欽犯回京不過也是皇上所找的一個借口。
這日,距離皇上下旨讓徐林潇回京的日子已過半月,算上路上耽擱,再過幾日也該到京了,可連日以來卻未收到任何徐林潇入京的音訊,裴懷枝坐在桌前怔愣良久,不知不覺她與二公子已分離月餘,京中也已落下了冬歲的第一場雪。
屋裡爐子裡的銀絲炭霹靂吧啦地燃燒着,可裴懷枝就是覺得沒有那日鮮門居普通的木炭暖和,胸口裡好像莫名多出道口子,暖氣襲來又悠悠飄走了,怎麼也捂不熱。
正當時,綠茵冒着風雪進門,一踏入就搓手哈氣,努力将僵硬的手喚起知覺,她靠近爐子,将手放在上面暖了一下,才感到活過來了,“好多年沒經曆過北方的冬天,這也太冷了吧!”
裴懷枝沒有接話。
綠茵擡頭就見她家小姐憂心忡忡的神色,歎了口氣道:“奴婢剛打聽到了,二公子給皇上遞了折子,說已至豫州,三日後便可入京。”
裴懷枝這才驚訝地擡起頭,“哦?消息準确嗎?”
綠茵:“大少爺說的!”
裴懷枝心不在焉地一點頭,擔憂的思緒散了,散到了千裡之外。
“小姐,小姐!”綠茵在她耳邊連喚好幾聲,裴懷枝才回過神來。
“還有一事,”綠茵繼續道:“老爺讓您收拾收拾,等雪停了,咱們就将家當搬去将軍府,之後再折個黃道吉日宴請賓客。”
裴懷枝站起身,說道:“那今日就開始收拾吧!你拾掇衣物,我将這些書裝好。”
說完,主仆二人就開始忙活起來,直到晚飯時間,才終于告一段落,裴懷枝拍了拍手,“就先這吧!剩下的慢慢再弄。”
綠茵給裴懷枝取來一件鬥篷披上,二人一起出門前往膳廳。
風雪雖停歇,可院中的桂花樹承載了整日的積雪,此時終于不堪重負折了一根枝桠,嘩啦落地,橫檔在了裴懷枝的腳前。
裴懷枝腳步一頓,視線從腳邊的桂花枝移到眼前的桂花樹上,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這棵樹能帶走嗎?”
面對如此荒誕的提議,綠茵一點也不驚訝,因為這棵樹不是第一次“搬家”了,它是她家小姐從路邊給搬回來的,隻十分體貼地提醒道:“現在是冬天,帶走恐難養活。”
這還真是一個問題,裴懷枝短暫地放棄了這個想法,可等她用完飯回來再次路過桂花樹時,又一個想法誕生了,她對綠茵道:“搬來搬去怪麻煩的,以後直接搬鎮北王府吧!選個春日,好養活。”
綠茵點頭笑道:“小姐說的對。”
白日落了雪,夜間綠茵燃的炭格外的多,可北方幹燥,習慣了江南濕潤空氣的裴懷枝已經被烤出好幾次鼻血了,但在受凍和燥熱中,裴懷枝果斷選擇後者。可今日不知是綠茵爐火燒的太過旺盛,還是二公子不日回京這個消息攪得她太過興奮,竟焦躁地難以入眠。
她腦海裡走馬觀花似的閃過很多畫面,有初次王府的相遇,闱場的芳心初動,火場的劫後餘生,還有船上的徘徊不前,以及最後暗下定決心,仿佛重新經曆一次來時路。
想到最後,院中的那棵桂花樹竟闖進記憶,若要說起初見,其實并不是拜訪王府那次,早在永熙四年,他們就遇到過。
那年春日,裴懷枝從漁村回到揚州後就收到裴父回京述職的書信,連忙拜别夫子回了京。
裴松與信中約定的日子晚到幾日,十三歲的裴懷枝就獨自一人落在偌大的裴府。
回家第二天一早,裴懷枝便與綠茵溜出了門,十三四歲上房揭瓦的年紀,在獨一個主子的府裡那都是橫着走的,出了門那更是野馬脫缰,跑的要多歡有多歡,路邊吃的玩的裴懷枝紛紛體驗了一番,仿佛要把這幾年錯過的,在揚州壓抑的性情統統找補回來。
就在裴懷枝玩的歡快的時候,巷口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盯着她們,準确來說從她們昨日回裴府就被盯上了,空了那麼久的府宅,隻回來一個半大孩子,今日這孩子還落了單,平常偷雞摸狗慣了的兩兄弟生了歪心思。
這時,綠茵跑到隔壁攤上去買吃的,裴懷枝無知無覺地路過巷口,變故陡然發生。
一個人影急速竄出,潛到裴懷枝身後,用塊布捂住她的口鼻,一陣幽香悄然滑入她的肺腑,緊接着她便失去了意識。
等她醒來已經身處在一個堆滿木材的房間裡了,手腳被綁住,連嘴巴也被堵住了。
不多時,一個人就走進來,見她醒來也不吃驚,說道:“你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我們不害命,隻是最近手頭有點緊,想拿你換點銀錢,不會傷害你的。”
匪徒自認為苦口婆心的一番話能讓對方少點掙紮,不受傷能賣個好價錢,可誰叫她偏偏是裴懷枝。
裴懷枝将手上的繩子放在木材上摩擦,磨了整整一夜,東方破曉時分繩子終于斷了,她迅速解開身上的束縛,輕手輕腳地靠近門邊伺機而動,快午時她才等到外面兩人都不在的片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