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禁锢的趙承瑄的夢醒了,歇斯底裡喝問道:“為何要救我?與虎謀皮,引狼入室,我趙承瑄這輩子注定是個無能之人。”
徐林潇看見明落帶着大家有序後退,說道:“你有罪,也要由大齊律法去定奪,堂堂大齊王爺死在外敵手裡算什麼?”
說完轉過頭看了趙承瑄一眼,“你不是無能,肖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注定會失敗。”
這句話如同一個開關,趙承瑄虛僞的面皮瞬間分崩離析,他臉色難看到極緻,眼底的憤怒快要溢出來,“不屬于?他趙承頤這個皇位就名正言順了?當年父皇根本就沒下旨立儲君,是他們那幫老臣,自封的立嫡立長。”
元武先帝英明一世,卻在立儲君上猶豫不決——彼時大皇子趙承頤儒雅聰慧,正因為此,先帝總覺得他少了幾分男兒血性,一邊拖,一邊觀察他剩下的兩個兒子,可誰知老天不給他時間,病來山傾,一下就要了這位昔日英雄的性命。
先帝沒留下儲君的話語,但外敵入侵迫在眉睫,于是“立嫡立長”這個萬古不變的傳統就搬到近前,老臣們紛紛擁立趙承頤登基抵禦外敵。
趙承瑄這句名正言順,趙承頤确實當不上,那時但凡北狄多留給大齊一點時間,内部幾方勢力角逐,最後皇帝之位花落在他們三兄弟誰頭上還真說不準。
這三言兩語的功夫,他們一行人紛紛逃出弓箭的射程圈,可對方壓根沒打算放過他們,射不到,那就進攻,于是比之前更多的紅衣人從林間躍出,朝着他們而來。
徐林潇沒有接他皇家的話茬,隻開口道:“王爺馬上就要與我身陷敵圈了,何不想想怎麼脫困?”
趙承瑄此時恨不得将那些紅衣人扒皮抽筋,露出一個戾氣逼人的笑,“一群海上長大的夷人而已,随我一起宰了他們。”
可惜這次東夷人是有備而來,從他們現身起就沒打算留活口,且目标很明确,全都向徐林潇靠近。
在徐林潇旁邊被殃及池魚的趙承瑄越來越吃力,也覺出了不對,斬殺完一個東夷人的空檔轉頭道:“他們的目标好像是你!”
徐林潇一劍刺入靠近的人胸前,迅速抽出,反手劃了身後企圖偷襲的人的脖子,冷笑道:“全拜王爺所賜。”
趙承瑄一噎,轉念一想人家也沒說錯,可這一愣神,他的肩膀被刀劃破了,血迹很快将衣襟暈染,而趙承瑄臉上的血色仿佛都随着血液流到衣襟上,突然慘白無比,拿刀的手竟也哆嗦起來。
徐林潇一劍揮開斬向趙承瑄的刀,問道:“你怎麼回……”偏頭撞見趙承瑄的臉色,話音戛然而止。
他迅速解決完一波敵人,閃到趙承瑄身邊,替他按住傷口,“刀上有毒?”
趙承瑄頂着一張如面粉粘過的面皮,掀開了徐林潇的手,“刀上沒毒,但我體内的毒發了。”
徐林潇還欲張口,被趙承瑄打斷:“他們目标是你,還不趕緊對敵?”
徐林潇的震驚被圍上來的紅衣人打斷了,落單的趙承瑄後退靠在一顆樹上,擡眼圍觀這一場他打頭的戰局。
直到此刻,趙承瑄才意識到他為别人做了嫁衣,他想要的好像都沒能實現,他已無人可救。
就在這時,一陣讓大山都随之動蕩的馬蹄聲傳來,号角的聲音破竹似的橫空響起,大齊中原大軍自遠山踏馬而來。
聞此巨變的紅衣人迅速相互交換一個眼神,眨眼間向山林中撤去,他們像橫行世間的鬼魅魍魉,飄飄來飄飄去。
擺脫圍攻的徐林潇來到趙承瑄前面,“這些東夷人有備而來,追上他們估計很難,還請王爺知無不言,詳情告知他們的動向。”
“我不知道他們從哪來,”趙承瑄整個人虛弱不少,“我隻知道明先生是東夷人,每次見面也都是中間人傳信,更多他們的消息就不知道了。”
徐林潇險些氣笑了,語氣不善道:“那王爺真是單純!”
“是挺單純的,”趙承瑄自嘲道:“信皇兄,被皇兄害,信外人,被外敵算計。”
說着,他突然擡頭直視徐林潇,“你不是好奇我體内的毒嗎?告訴你也無妨,咱們高高在上的皇上下的,還是上不得台面的巫蠱之術。”
趙承瑄看見徐林潇臉上的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整個人滿意極了,“這種毒不要命,平常也覺不出反常,唯有受傷流血之際,體内的蠱蟲會醒,往往是流多少血,它就會喝多少,從而達成一種詭異的平衡,但是蠱蟲每一次蘇醒進食後都會長大,等它成人也就是我的死期了,這些年我無時無刻都在小心翼翼,不讓自己刮破一點油皮,稍不留神,一個不起眼的小傷就能讓我一命嗚呼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知道皇兄為啥大費周章找這種拐彎抹角的蠱毒嗎?因為他怕啊!怕他這個文弱書生不配當大齊皇帝,怕我們上戰場立軍功,怕我們反了他。”
說到最後他笑了,“哦!忘了告訴你,我們指的是我和二皇兄,他體内也有毒。”
徐林潇震驚之餘,甚至覺得理因如此,皇上确實是這樣一個人,可皇家那紙糊的臉面也不該他來揭,他迎着趙承瑄的目光,“不管什麼都不能成為你濫殺無辜,殘害百姓的理由,那些百姓沒有做錯任何事。”
趙承瑄突然偏過頭不再看他,“城外的花是我送給我母親的,她當年殒身在那,我沒見過她,但也想給她看看這世間最美的花。如今我已孑然一身,犯的過錯我都會認。”
話音剛落,遠處大軍的身影終于從群山中奔出,獵獵旌旗,迎風招展。
徐林潇偏頭看了一眼,對趙承瑄道:“那就請王爺走吧!”
趙承瑄:“我失血過多,你先與大軍查看是非還有活口。”
徐林潇一言不發朝前走。
趙承瑄在他身後道:“二表哥,謝謝你!我這樣一個人你都還願意救,隻是我好像累了,不想與命争了。”
聽此言,徐林潇陡然轉過頭,隻見趙承瑄已閃身至懸崖邊,哪還有先前的虛弱樣子。
徐林潇拔腿就追。
在懸崖邊站定的趙承瑄輕聲道:“願來世生在尋常百姓家。”
他如一隻鴻雁向崖底飛去,黑色的剪影轉瞬即逝。
就這一刹,遠處的明落突然爆出一聲驚呼:“公子!”
原來一個沒走的東夷人趁機而動,突然從徐林潇背後偷襲,在他全然沒有防備之際,一刀從他後背刺入。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鐵箭破空而來,直接将刺傷徐林潇的東夷人釘在了旁邊的樹上。
徐林潇雙膝一軟跌跪在地,突兀地伸出手,仿佛想隔空抓住趙承瑄的衣衫,他緊了緊手指,最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明落又翻出金創藥,重新替徐林潇包了傷口,看了看徐林潇的臉色,“公子,您再多休息一下吧!”
“傷不是睡好的,”徐林潇艱難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問道:“可有找到東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