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的大部分下人與家當一起留在了将軍府,依照習俗裴家三人要等喬遷吉日當天才能住進去。
這天晚間,裴懷枝翩翩而來,一進裡屋,卻驚訝地發現阿爹和大哥都在,桌上擺放着一堆鮮果,紅櫻桃、綠冬棗、粉冬桃,玲琅滿目,一個個色澤鮮豔飽滿。
這品相的水果本就少見,冬日裡更是稀缺的緊,可不是随便哪都能看到的,裴懷枝長這麼大就沒在冬天見這麼多鮮果。
“阿爹,”裴懷枝愕然道:“這是皇上賞您的?我還從沒在寒冬吃過……”
裴懷枝伸出去拿櫻桃的手被裴懷裕攔住,裴懷枝眉毛一挑,無聲問道:怎麼了?
裴懷裕眼睛一轉,無聲回道:你看阿爹臉色。
悠悠地将目光移向裴松,才發現她阿爹的臉色黑如墨炭,眼睛裡似有火苗要飛濺出來,裴懷枝默默縮回手,靠近裴懷裕,跟他咬起了耳朵:“怎麼回事?不是皇上賞的?阿爹這是怎麼了?”
裴懷裕牙疼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皺眉,似乎不知如何開口,直到裴懷枝催促撞他一下,才慢慢吞吞道:“阿爹也以為是皇上賞的,高興了半天,結果……”
“你們倆嘀咕啥呢?”裴松突然出聲打斷了倆兄妹交換情報。
裴懷枝瞪了一眼裴懷裕,示意:結果什麼?說完啊!
裴懷裕努力朝她擠眉弄眼,心道:禮部的人指名說給你的,是誰不言而喻。
這頓眼神裡含的信息量太大,裴懷枝沒能領會,反而有些擔心她大哥将眼珠給擠出來。
前面又傳來裴松威嚴的聲音:“裴懷裕收收你的神通,裴懷枝她沒能領會。”
裴懷枝驚訝地擡頭,阿爹連名帶姓叫她,這是真生她氣了。
不明就裡的裴懷枝上前一步,拉住裴松的袖子晃了晃,“不就是幾個果子嗎?阿爹不喜咱不要就是了。”
“好呀!”裴松悠悠道:“那你将它們都扔出去,順便知會徐二公子一聲,你才不稀罕他的虛情假意。”
裴懷枝手上的動作停住了,好半晌才領會這句話的含義,臉色肉眼可見的明亮起來。
翻臉道:“扔了怪可惜的,還是留下吧。”
“哼!”裴松抽出手臂,冷嘲暗諷道:“都追去江南了,也沒見别人來上門提親啊,就撈到幾個果子,有啥可高興的?”
裴懷枝:“……”
她心裡怪堵得慌的,這話正中她心窩子,她何嘗不想将它們都變成聘禮,這念頭剛起,她就想起揣回來的話本子,心道:今晚回去就看,向大齊最權威的人取經。
裴懷枝從桌上拾起一顆櫻桃,讨好似的放到裴松嘴邊,“阿爹您别氣了,二公子送來也是孝敬您的。”
裴松偏頭躲開了裴懷枝的手,冷哼一聲,“誰稀罕他孝敬。”
裴懷枝求助似的朝裴懷裕投過去一個眼神,裴懷裕會意,上前道:“您稀罕也不是給您的,禮部的人指名說給阿枝的。”
裴松的臉成功地更黑了,裴懷枝氣結白了裴懷裕一眼,心道:你還是閉嘴吧!
沒理會二人的裴懷裕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自從入了冬,阿枝就一直水土不服出鼻血,雖不是大毛病,長此以往也對身體也不利,那日在客棧徐大人應是瞧見了,這些水果是特地給阿枝備的,所以阿爹您犯不着生氣,徐大人也是為了阿枝好。”
裴松聞言愣了一下,裴懷枝的毛病他還特地請大夫瞧過,大夫也說多補充水分與營養就好了,他吩咐下人去買新鮮瓜果,可寒冬臘月,偶有幾個酸澀的野果外,還真沒尋到合适的,這些确實夠好,也夠合他心意,可是想起自己空歡喜一場,還有他在兒女面前的威嚴,立馬挺直脊背嘴硬道:“算他識趣,你待會給你妹都送過去。”
裴懷枝趁機将櫻桃塞進她阿爹嘴裡,笑道:“阿爹您替我嘗嘗甜不甜,不甜打他去。”
黑臉裴松别扭地嚼碎嘴裡的櫻桃,心道:誰跟小輩一般見識,不過櫻桃汁在嘴裡漫開的一瞬間,他不得不在心裡歎一句,還不錯。
裴懷枝看她阿爹臉色和緩了,也拾起一顆放進自己嘴裡,還沒等她仔細回味,就差點将核吞進肚子裡,隻聽吃完櫻桃的裴松道:“三日後的喬遷之喜,懷裕你将最近結識的一些年齡相仿的世家子弟給阿枝引薦引薦。”
裴懷枝連忙将核吐出,“阿爹您什麼意思?”
裴松:“阿枝莫不是忘了阿爹許你此次出京的條件?”
裴懷枝還真忘了,有了江南的前車之鑒,那日徐林潇落腳三通客棧的消息一傳到裴府,裴松就三令五申給裴懷枝禁了門,最後……最後還是她答應阿爹回京後就相看夫婿才如獲自由,那時的裴懷枝根本沒想過徐林潇會拒絕,這話聽完就過了,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還真淪落到要找夫婿。
“忘了也沒關系,”裴松道:“阿爹幫你想起來,阿枝說隻要我同意你出門,你回來就聽從安排,安安心心尋個人嫁了,阿枝當時的打算我也猜到了,可這不是沒成功嗎!阿爹給過你們機會了,可人家對你沒那個心思,阿枝幹嘛還要執迷不悟呢?”
裴懷枝心裡第一時間就反駁了這話,可最後無數個念頭閃過又重回了肚子裡,徐林潇沒有回應是不争的事實,她落寞地點點頭,“阿爹安排吧!我聽您的。”
裴懷枝的語氣恹恹的,整個人像霜打過的茄子,一下就蔫了,裴松看了也有點于心不忍,最後眼不見為淨,擺擺手讓她回去了。
這天是一日比一日冷,回去的路上又落了雪,裴懷枝狠狠地打了個寒噤,走進院,又一根桂花枝被雪折斷,一聲脆響落在地上,橫枝在裴懷枝腳前。
這次,裴懷枝沒作停留直接跨進屋裡。
室内燈火通明,暖意融融,坐在桌前的裴懷枝戳了戳紅櫻桃,“也不知道将你送來的人傷好沒,哎,怎樣才能撬開他的嘴呢?”
自言自語良久的裴懷枝終于發洩完心中的惆怅,翻出了白日揣回來的話本子,越看到後面越驚心,原來元武帝當初的摯愛是淑貴妃,而正宮周皇後是奉太祖帝之命不得不娶的,隻可惜淑貴婦紅顔薄命,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殒在……
裴懷枝将那句話又細細讀了一遍:淑貴妃與皇上伉俪情深,身懷六甲送帝王出征,回程途中遇北狄奸細,早産而亡,而她的生下來的孩子是……東陽王。
送行……城外……裴懷枝将這兩個詞細細琢磨了一下,東陽王的罪行皇上已經昭告天下,她也聽說了,那他為何會種落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