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響越來越近，原書行腳下踩着的地面已經不再是熟悉的地毯，而是某種顆粒的砂質，踩在海灘的沙礫上的感覺。

根據殘存在視網膜上的記憶畫面，原書行完全可以想象到密密麻麻的黑沙正是如何有生命力般流動着吞噬所遇見的一切，包括原書行自己。

原書行明顯感受到細密的黑色沙礫攀上了他的雙腿，似乎有打算将他的人也吞噬的傾向。

原書行沒動。

除此之外，這些黑沙并沒有表現出其他任何的攻擊性，它們和普通沙礫的區别似乎隻是能夠移動。

原書行察覺到這一點，放任了自己不合時宜的好奇心。

他陷在流沙中央，面臨被埋沒的危險也不急着躲，反而俯身抓了把沙握在手裡，合攏手心随意地揉了一下。

被俘獲的沙粒挨挨擠擠地在掌心彈動，比起一般的散沙更像摻了點水的沙團，入手有種微微濕潤的涼意，又如軟泥般流動。

原書行看不清它們的形狀，卻能感受到每粒沙在手中細密的摩擦感，還有試圖從他的指縫裡流竄的意圖。

這玩意難道真的有生命？

原書行試着對沙礫使用能力，然而毫無反應。

或許是因為沙礫哪怕有了生命，再怎麼樣也不能有精神活動的迹象。

……

“我永遠在沙岸上走，在沙土和泡沫的中間。”

“高潮會抹去我的腳印，風也會把泡沫吹走。但是海洋和沙岸卻将永遠存在。”

代表着錄音中的紅點閃爍，設備上的進度條随着秒數的跳動一點點向前延伸。

“……僅僅在昨天，我認為我自己隻是一個碎片，無韻律地在生命的穹蒼中顫抖。”

“現在我明白，我就是那蒼穹，明白生命是在我面前有韻律地轉動的碎片。”

背景音是細微的鼠标點擊和在紙上的寫字聲，響聲其實很輕，節奏被放得緩慢輕柔，而且響一會就停一會。

“他們醒時對我說：你和你生活的那個世界，不過是無際大海邊上的無盡沙灘中的一粒沙子……原書行，你在做什麼？”

毫無感情的念白突然中斷，雁沉單手夾着書頁，按下錄音的暫停鍵，擡眼越過書桌中間的桌面擺件，精準捕捉住了坐在對面的人又一次投來的目光。

這張木質書桌很寬，原書行就坐在雁沉正對面的位置上，一手支着下巴，另一隻手捏着鋼筆在指尖轉圈。

此時原書行的桌面上隻鋪了一張薄薄的紙，電腦屏幕擺在他的斜前方，使得兩人的視線能夠無阻礙地對上。

在短短的幾分鐘内，原書行已經把擡頭看他、低頭看電腦、擡頭看他、又看電腦這幾個動作反複做了幾個循環。

原書行被抓現行，便幹脆光明正大地與雁沉對視幾秒，然後低頭在紙上又勾了一筆。

原書行從小就是那種敢做任何事并且不畏懼被老師抓包的類型，即使被偷看的人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行徑，原書行也能照常神态自如。

雁沉索性停下休息，随意揉了揉後頸，放松下的聲音懶懶散散：“說話。在幹什麼？看我看得這麼鬼鬼祟祟。”

原書行不緊不慢地寫完，放下手中的鋼筆，才再次擡起頭，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