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蓉城下了一場雨,長久以來的酷暑終于消了些。
芈夏推開窗,老舊的窗戶有些卡頓,發出咯吱聲響。
窗台養的栀子花花頭挂着露水,這波花已經開了很多天,花瓣邊緣開始卷曲變黃,但香氣依舊濃郁不減。
聞久了,香味有些膩,她伸手将快要蔫兒掉的花朵全部摘掉,為新冒出來的花苞騰出養分。
“起這麼早?”
客廳響起拖鞋趿拉的聲響,潘勝蘭嘴裡叼着發夾,邊挽頭發邊往芈夏身邊走,她利落的夾好頭發,看見被薅秃的花,惱道:“夏夏,幹嘛把花掐了?留着它的啊。”
“苟延殘喘而已,不如給新的花苞留點兒養分鐘。”
芈夏毫不留情的将花扔進一旁的垃圾桶,“桌上包子還熱的,我剛下去買的。”
“你這孩子,性子不知道随誰。”
潘勝蘭有些心疼的看了眼垃圾桶裡的花,嘴上還繼續念叨,“小時候你姥姥家天竺葵下大雨打折了枝條,你哭得那叫一個傷心……”
芈夏不想聽唠叨,她探出身體往外張望,巷子裡熱鬧了起來,小攤販支起架子,菜農也鋪開了塑料薄膜,正在把脆嫩的櫻桃蘿蔔、大白菜往地上擱。
對面那家包子鋪已經圍了人,老闆揭開蒸籠蓋,熱騰騰的蒸汽湧出來,撲了老闆一臉。
“今天軍訓記得塗點兒防曬霜,遇到你大伯要打招呼,他挺關心你的,知道你數學不好,特意把你分到八班。”
潘勝蘭又繼續叮囑。
芈夏半靠着牆,打開手機,修長白皙的手指上下劃拉屏幕,淡淡的藍光打在她臉上,本就清冷的臉顯得更冷了些。
還是沒有消息。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擡頭,湛藍的天空飄着慵懶的雲,天氣灼熱,她焦躁的心思被這燥熱吞入腹中,然後再從每個毛孔裡散發出來。
牆角的蜘蛛正在織一張細密的網,一根根晶瑩剔透的絲,企圖藏住所有的心事。
“和你說話呢。”
“哦,”芈夏收起手機,“嗯,知道了。”
說完,沖進卧室,很快又出了門。
這裡是蓉高的學區房,市井氣很重,賣吃的、理發的、配鎖的、修鞋的全擠在一起,還有殺魚、殺雞的,吵鬧繁雜。
繞過巷子,兩分鐘就能到校門口,這樣的便利,讓這裡的房價炒到了蓉城高點。
芈夏嗅到了空氣裡彌漫的魚腥味兒,皺眉。
買這房子,每個月要還五千的貸款,潘勝蘭隻是民辦學校的老師,芈正國小公司裡幹技術的,兩人工資都不高。
當初是為了姐姐上高中買的房子,芈夏當時還在鄉下姥姥家,記得那時候,她好想好想住進新房子裡。
現在隻覺得當時的自己十分幼稚。
思緒亂飄,芈夏回過神來。
蓉高的操場上,每個班級像豆腐塊兒,站成整整齊齊的隊列,教官聽見集合哨聲,交代:“保持隊形不動,我馬上回來。”
說完,便離開了八班隊伍。
教官前腳剛走,後腳隊列就松散了起來,大家開始交頭接耳,芈夏前面兩排的男生像個猴子似的,逮着四周的人就開始聊。
“诶,哥們兒,你初中哪兒讀的,我是實驗的,你在群裡沒?”
前面戴眼鏡的男生看了一眼教官離開的方向,推了推眼睛,“什麼群?”
“那就是沒在了。”
周文昊在貼吧拉了個群,但進群的人很少,隻有十多個。
“沒事兒,今天第一見,認識一下啦,我叫周文昊,文化的文,日天昊,你呢?”
“元别枝,唐宋元明清的元,昨夜别枝驚鵲的别枝,附中的。”
“好文藝的名字,書生氣好重,就叫你書生吧。”
周文昊很不客氣的給對方起了個外号,但他笑容燦爛,并沒有冒犯的意味,元别枝推了推眼睛,算是接受了。
芈夏朝元别枝方向看了一眼,并不是同名同姓,對方确實是她的初中同學。
“猴子?”
側邊的女生也加入話題,笑着道:“原來你長這樣啊,我是文采撷,勸君多采撷的采撷。”
“大美女啊,我就說,我在群裡一看這名字就知道是美人。”
“真貧嘴~”
文采撷撩了撩頭發,臉上帶着一絲驕傲。
聊了一圈,大家把目光看向後面一排的漏網之魚——芈夏。
猴子注意到這個有些不一樣的女同學,别人的馬尾要麼尾部打了卷兒,要麼短俏蓬松,她的又黑又長又直。
黑長直、高挑美女,這是别人對芈夏的直觀初印象。
芈夏此時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她不想加入對話,奈何猴子太熱情,“同學,你也是實驗的嗎?不對,應該不是,你這樣的大美女,我不可能不知道。”
芈夏看向他,并不說話,表情也略顯冷淡。
周文昊有點尴尬的撓頭,“同學,你是不愛說話嗎?你叫什麼名字啊,應該沒在群裡吧?”
被無數雙眼睛圍着,芈夏很不自在,對方見人就喊大美女的行為也讓她有點排斥,于是嘴裡冷冷吐出兩個字:“芈夏。”
......
然後呢?
沒了?
文采撷看了芈夏一眼,又多看了一眼。
長相清冷,眼梢上挑,又有點下三白,不看人的時候,臉上帶着一種淡淡的厭世感,還貫用一副不搭理人的臭臉,很不讨喜的樣子,怎麼在班裡混啊?
“交頭接耳,說什麼話呢?”
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猴子回頭一看,差點兒吓個半死。
“誰啊?”
猴子急忙收回眼神,用嘴型回應文采撷,“大猩猩。”
蓉高教導出了名的變态,外号大猩猩,貼吧裡有不少關于他的恐怖傳說。
芈袁仁走到芈夏身邊,輕輕敲了敲她肩膀,“小夏,過來一下。”
走出隊伍,芈夏小聲喊:“大伯。”
“去我辦公室拿一下我手機,還有桌上的資料,知道路吧?”
芈夏點頭,她之前去過大伯的辦公室,知道位置。
等芈夏和芈袁仁走遠,猴子又咋呼呼的說起話,“大猩猩不是在抓遲到的人嗎?怎麼跑過來把芈夏抓走了?”
文采撷搖頭,一副事不關己的神色。
“燒鴨呢?怎麼不見?他平時在群裡不是最騷,遲到了?”
文采撷露出同情的表情,“那完了,大猩猩在門口守着的,遲到一分鐘罰跑操場一圈。”
“我給他打個電話。”
“你有他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