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坐下,看到張書記掏了煙出來,李柏舟又俯身幫忙點着了,到桌前取了煙灰缸過來。
張書記讓了一根煙給他,李柏舟接過來點了。
他還有點咳嗽,抽了一口就不敢再抽,隻夾在指尖。
“聽說咱們今年的招聘快結束了,”張書記笑眯眯地說,“有個孩子叫劉天才的,李總是不是已經跟您說過了。”
李柏舟未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孩子挺好的,是他們院長特意交代給我,說是之前見過李總,沒得準信兒,讓我一定再幫幫忙。舟總你也明白,這種事如果太離譜咱也不會答應,我是知道孩子各方面都不錯,才應了下來。”
張書記一席話說得不緊不慢,一雙眼卻緊緊盯着李柏舟的反應。
“他的學曆,不符合一線技術崗位,走管理崗位競聘都有些勉強。”李柏舟說,“而且管理崗位招人少,競争難免激烈一些。”
“對對,不過咱們補充新鮮力量嘛,肯定也是不拘一格,對吧?”張書記還是笑着,“相信舟總也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人才。”
李柏舟垂了垂眼。
張書記這個樣子,大有得不到一個肯定回答就不走的架勢。
他感覺有點憋悶,深吸了口氣,才又勉強給臉上挂上笑容:“嗯,是,不過現在面試結果還沒出來,如果這位确實能力出衆,成績肯定不錯。”
“面試結果還沒出來?”張書記面露意外地挑眉,“是下面還沒統計出來?您這兒的工作效率有點低啊。”
李柏舟咬了咬後槽牙。
這時,門被敲響兩聲,李嘯行自己探了頭出來:“舟總……咦張書記也在?”
他大步流星進來和張書記握手,自顧自地也坐在了沙發上。
“不用給我倒了。”他開口對轉身準備去倒水的李柏舟說,“舟總也坐吧。”
李柏舟依言坐下,一時誰也沒先說話,空氣靜了幾秒。
“那你們聊,我先走了。”張書記起了身。
“哎那不好意思,下次咱們聊,您慢走啊。”李嘯行嘴上很客氣,身體卻坐在那兒不動,李柏舟起身把人送到門口,回身關了門。
“他跟你說了?”李嘯行瞬間變色,陰着臉問。
“是。”李柏舟去辦公桌那兒拿面試結果,順便把手裡的煙滅了。
他剛才忍了許久,這會兒才放任自己咳嗽了幾聲,撐住桌子緩了一下。
李嘯行已經站起來自己走了過來:“你要不再去看看醫生,換個藥試試,怎麼咳了一個月也沒見好。”
“知道了。”李柏舟心裡頗有些感激李嘯行自己多走了這麼幾步路,遞了面試結果出去就趕緊坐了下來,讓胸中的憋悶散去了些許。
他用手指點了一下面試成績單上的“劉天才”給李嘯行看。
“13名?”李嘯行臉色更黑,“有什麼辦法能提一提嗎?”
“不好改。”李柏舟頭疼地用手指關節抵着太陽穴,“不過前面的發了offer之後不一定都會簽,能不能錄看運氣吧……”
“那不行。”李嘯行丢下單子,“必須得錄,書記在我那兒話都說死了。你想辦法改一下,我給你簽字。”
“他的條件走不了特聘,”李柏舟否決,“這是校園招聘,用不到你。”
“你别那麼死闆,”李嘯行沉着臉,“該變通一下就……不然書記那兒怎麼交代?人都直接找到你這兒來了。”
李柏舟感覺剛消失的憋悶感又回來了。
這麼多年了,有些事他不是不會做,隻是仍有不甘。
公司規模還小的時候,他要說服的隻有李嘯行一個人而已。現在發展得大了,被更大的企業收購,面臨的指手畫腳更多了,他常常覺得把握不住方寸。
“那又怎麼樣?我手裡的活我負責,不能面上的東西都過不去。”他有些煩躁地推了一下案頭的一摞招聘資料,沒注意勁兒使得大了些,最上面的幾張紙洋洋灑灑地掉了下去。
李嘯行半天沒說話。
靜了一會兒,李嘯行歎了口氣,彎腰替他把那幾張紙拾起來了。
“小舟,”他語氣很是無奈,卻還帶着一點笑,“我當然會盡力,可是如果……我也保不了你呢?”
他這話說得李柏舟心口一痛。
保不了你。
這些年裡,他有很多孤絕任性的時候,他當然知道。
每每争執到最後,都是李嘯行幫他圓了場,成全了他的執意,他當然也知道。
可是……
可是他有哪一件事,是為了自己呢?
想讓公司更好,想讓管理更規範,想讓上級部門挑不出毛病,想讓李嘯行能後顧無虞。
他閉了閉眼,拽過印着面試結果的那張紙,提起桌上的電話,按照第一個學生的手機号打了出去。
“你好,”他的聲音輕緩而平和,“這裡是博信集團,現在想跟你确認一下……”
李嘯行初時還不解其意,聽了兩個電話才明白過來。
李柏舟就這樣從管理組成績單的第一名開始打起,一個一個詢問了一遍對方的入職意願。
有幾個學生已經拿了别家offer,明确回答了應該會放棄。
還有學生迫切地問了些公司職位待遇之類的問題,李柏舟也一一耐心答了。
他這個電話打了近半個小時,李嘯行就在旁邊站了半個小時。
“能候補上。”李柏舟挂了電話,對李嘯行說。
說完他長長歎了口氣,又輕咳了兩聲。
李嘯行想說什麼,卻終于不知道能說什麼。
他感覺兩個人之間有什麼裂隙在漸漸産生,他卻無能為力。